我听到他的话,先是笑了笑。

    这种笑是出于礼貌的,毫无感情色彩在里面。顾一笑和我在一起时间不短,他自然也看得出来。

    “陶然,这是我和你的事,能不能单独谈。我不想让司建连旁听。”他皱起了眉。

    “我和你,我和他,都是曾经的亲密关系,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很淡然看着他,“何况,你要说的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陶然。”他一副特别无奈的表情看着我。

    我便不再说话了。

    司建连冷笑两声:“顾一笑,你和盛清锦演的这一出,真是高明,我自愧不如。不过,你算计了我,算计了我们夫妻。这笔帐,我们还没时间好好算一算呢。现在,你又来上演虐恋情深这出戏,是不是有点老套了?黔驴技穷啊!”

    我头一回觉得司建连损人的话居然说得也挺动听。

    顾一笑完全无视了司建连,盯着我一直在看。

    我忽然觉得累了,不想与他虚与委蛇,对司建连道:“我先上楼休息,你们走的时候通知我下来锁门。另外,别在我家里打回。”

    司建连和他,我一个也不想偏向。

    说完,我站起来朝楼上走去。

    顾一笑又在背后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假装没有听到。

    我到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躺在床上。在这一刻,我心里真的格外平静。对顾一笑,对司建连,我居然心里不起什么波动了。

    忽然明白一句话的意思:有一种开心叫死心。

    他们两个人在楼下呆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司建连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们先走了,有事他会去公司找我。

    我起身下楼,去关好大门。

    隔着门玻璃,我看到了顾一笑和司建连走向自己车子的背影。

    人真是可笑的动物,在自己手上,守在自己身边时,觉察不到一个人的好。如今,走远了,走散了,一个一个来念起旧情了。记得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在哪儿看到过一句诗,原句如果没有记错,是说“当你觉察到身体上某一部分存在的时候,这一部分一定是兵了。当你体会到一个人的好处时,这个人一定是死了,或者心死了。”。

    这话精辟异常。

    我的手伤好得很快,两周以后拆了板就活动自如了。医生夸我恢得能力好,我却未置可否。因为,我想要好好活着,为自己。

    下板的第二天,我就要去KB公司接受道歉,然后拿赔偿金。

    第二天一大早,我对着镜子化了精致的妆,穿了深蓝色的套装,然后开车去了公司。何萧这位大爷也难得的一大早就来了,穿的居然也是深蓝色的西装,打着规矩的领带。

    我们两个衣服的颜色撞了。

    他哈哈一笑道:“感觉有点像情侣装了。”

    “你也这么正式?”我问。

    “这是对赔偿金的尊重。”何萧笑了笑,“我去换套衣服,搞得跟工服似的。”

    情侣装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玩。公司要是开成了夫妻店,除非你做到巨头的规模,否则多少会让客户顾忌的。

    男人在办公室都会放几套衣服,因为他们的衣服也简单。

    我和何萧到达KB时比预定时间早了十分钟,这边早有法务部的人等着。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姓白,是法务部的负责人。我们就称呼他为白律师。

    白律师把我们带到了会议室,签约的文件也早就准备好了,整整齐齐的放在桌子上。

    会议桌旁坐着一个人,他抬头,我才看出来是顾一笑。

    他这一段时间变化很大,脸上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反而看着丧丧的,脸色也是灰白一片。

    “你们来了。”他简单的说了四个字。

    何萧环顾了一周,发现就他一个人,声音半是调笑半是质问的说:“一笑,不是说好有媒体的人吗?现在媒体的人在哪儿呢?我们的签约不能这么暗搓搓的做,对不对?认错,也要有个认错的态度。”

    我对这个不甚在意,就多看了何萧一眼。

    他看到我的眼色,不予理会,反而又对顾一笑说:“陶然这个人从来不落井下石,是女人当中的真君子。我不一样,我定好的事情,一分一毫也不能让。”

    顾一笑眯着眼睛看着他,最后说:“媒体在,就在隔壁,等一下签约再让他们进来。”

    何萧笑笑:“几家媒体?你别晃点我们。”

    “不会,你们要求的,我都请到了。”顾一笑的声音有点死气沉沉,也有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认命。

    我忽然想到,很久没和顾天宝见面了。他在这一次当中,获利多少,据我猜测应该不少吧。

    我正在想着,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顾天宝走了进来。

    他面色红润,双眼灼灼,穿着一套白色的定制西服,头发也做了新发型,颇有几分顾坤那个老流氓的几分风采。

    他看到我和何萧,笑着扬手打了个招呼道:“哎呦,两位老总来了。我们这儿可是都准备好了,咱们是现在签约,还是等个吉时?”

    “按预定时间。”顾一笑说。

    “好的。”顾天宝痛快应道。

    顾天宝说完转身出去,叫来秘书给我和何萧上茶。

    顾一笑就坐在我对面,我就坐在何萧的身边。一个会议室明明有三个人,却静得如同没有活物一般。

    心如止水。

    我对自己暗暗说,不能再有任何波动了。我是来做生意,不是来心理扶贫。顾一笑的正牌女友不是方雅吗?她就是心理医生,让她好好治好他吧。

    我们又坐了十多分钟,签约仪式的预定时间到了。

    顾一笑看着手表,一到时间他就站了起来,对我和何萧道:“去签约会场吧。”

    在这个会议室等待十几分钟,我重新看了签约文件,所有的条款都没动,和我们预先谈的一模一样。

    签约会场KB确实是布置过的,只不过不像其它正式合作的签约那么隆重。在我看来,一个丧权辱国的签约仪式,这样已经不错了。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还有一个,杀人不过头点地。

    何萧环顾四周,也没对此挑刺。

    会场上确实有不少家媒体,看他们手里拿筒的LOGO,确实是我们之前沟通的那些家。

    有何萧,我基本不用开口。他应付这种场面手到擒来,而且走的是高冷神秘路线。在他致辞时,我听到距离我很近的记者有的小声在问,陶然怎么又和何萧在一起了?这个女人的圈子到底有多杂?怎么什么样的大神她都认得?

    我把这个当成了赞美。

    在我留学的那个年代,留学生没有现在这么多,基本上没有自费留学,而且能拿着奖学金过去的,都是心智坚强的学霸。他们吃得了苦,沉得下心,在国外的学校里,都是拨尖的存在。当时的老师也很喜欢中国学生的刻苦,我们为人一般都诚实肯干,和同学关系都不错。是以,当年,我在学校里攒下了不少人脉。

    何况,现在我们都毕业将近十年了,这批同学在各自的行业里发展得不错,基本上是当今社会的中竖力量了。

    签字时,必须我本人上主席台,因为赔偿金是付给我本人的。

    我一上台,四下闪光灯顿时就响个不停。

    现在我在不知不觉当中变成了新闻流量,因为我身份足够复杂。我既是KB的前总裁,又是司建连的前妻,与顾一笑还闹出过绯闻,很多业内人士都知道我和顾一笑有过一段感情。现在,我又成立了飞翔科技,背靠公司,拉上了投资界的大佬何一手。

    如今,飞翔科技如日中天。虽然公司规模还不是很大,但是在一开局就搞定了5G标准的专利,拿到了刚杀入中国的A财团有违约金,并且已经与国内两大通讯运营商签定了初步战略合作协议。以后的发展形式,不言而喻。

    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心里不由对自己的种种做了总结。总体来说,我做得不错。至少在外人面前,看到了我的光艳亮丽。

    但是,没人知道在这些背后我经受的是什么样的煎熬。

    每一天,每一步,我走得都万分不易。

    不过,这些不足与外人道。因为,你说了也没人相信,大家会认为你在矫情。

    那么,索性闭嘴不说,他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我顺利的签完了所有应该签的文件,有十多份。我签完以后,有KB的小秘书把全部文件拿到了顾一笑面前,由他来签。

    这时,有一个财经周刊的记者突然发声对顾一笑道:“顾总,外界传闻,您和陶总曾是恋人关系,陶总的离婚官司还是您帮忙打的,而且据传您几个月以前,在收购KB以前,曾陪陶总去过美国,全程参与了甘地投资对于KB的股权转让事情。请问,您和她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为什么现在您成了KB的所有人,并且还闹出了违约和侵权事件?”

    这个问题很长。

    估计也是在场所有记者想问的。

    所以,他话音一落,全场肃静。

    大家都抬头看向顾一笑,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没看顾一笑,看向何萧,低声问:“你搞出来的?”

    “给你出点气呗,其实他很好推开的,或许一句话无可奉告就行了。何况,他现在还是想和方雅订婚的。”何萧说到这里笑了笑,“我就是见不得自己的人被欺负。”

    他这表情,我看着跟戏精上身似的。

    我和顾一笑的事,他来演什么男主角上身的霸道总裁。

    我笑了笑:“你这是在给我找难堪,说吧,我怎么得罪你了。”

    他没说话,因为顾一笑说话了。

    “各位,首先这是工作签场场合,在各位到来以前,我曾明说只报道签约事项,无关私事。你的提问,我无可奉告。”顾一笑果然一句就堵了回去。

    那个记者吃了瘪,居然连反驳的话都没有。

    何萧轻声骂了一句:“怂货。”

    我嘴巴一弯,微微一笑:“那是顾一笑,顾坤亲选的继承你,你以为谁都敢得罪的?”

    何萧阴着脸不再说话了。

    签约仪式顺利完成,接下来没再出什么变故。我们协议约定,一个月之内分三批,把侵权的款项打到我的帐户,否则下一步将有司法部门介入。

    签约完成以后,我和何萧在记者走后往外面走。

    正准备出门,一个眼生的秘书走了过来,对我说:“陶总,我们顾总想见见您。”

    “刚才见过了,公事也办完了,我觉得没见的必要。”我说完准备绕过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把我的原话告诉他。”

    “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姓顾的。”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我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顾天宝。

    “在这里见我?也不怕顾一笑防备你?”我问。

    他倒是淡淡一笑道:“什么防备不防备,我就算是一天到晚都圈在一个铁笼子里,他也会防备我。毕竟我是正统的血脉,他是旁枝的。”

    “这是实话,但顾坤这样的人会在意这个。要是在意,他早把你妈娶进门了,会让她一直不明不白的住在小别墅里?”我问。

    顾天宝的眼神一冷,然后那冷意不过维持了三秒就又消失了:“你知道得还不少。”

    “和你合作,就像走在刀尖上。”我顿了一下,“不对,和你们顾氏合作,都是这般感受。你们A财团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他笑了笑:“多谢谬赞。”

    顾天宝的脸皮厚,我早有领教,所以毫不意外。

    何萧站在一旁却有些腻了,不耐烦的冷声道:“我们陶总时薪很高的,有话就说,没事退散。闲聊天你可以去找一个仰慕你的小网红。”

    顾天宝被他说得脸色一白。

    “陶总,能不能单独聊聊。”他问。

    何萧眯眼看向我说:“你有这个时间,我怎么不知道,公司还有一堆紧急的事,先回去吧。”

    何萧在工作的时候,就是何扒皮。

    我还想和顾天宝说什么,他已经拉着我出来了。

    到了车里,我才问他:“这么急做什么?这个人可以利用一下。”

    他冷冷一笑:“陶然,你在商场上能活到现在,真是运气不错。现在顾一笑任总裁期间出了这么大的事,赔钱不说,还让A财团名声扫地,他在这个总裁的位置上能坐多久,可说不定。现在顾坤并没发话要换了他,顾天宝急不急?他急,肯定会冒坏水儿,估计今天就要算计你一把,把顾一笑彻底推下去。”

    “你怎么知道他要冒坏水儿?”我反问。

    他从来不说没缘由的话,所以我才有此问。

    何萧看着我笑了笑:“记者们还没走清,有几个被顾天宝借口喝茶留了下来。刚才我上卫生间的时候,不小心迷路了,路过茶水间,看到顾天宝鬼鬼祟祟的在哪儿和一个女员工说什么,好奇就多听了一句。他说的是让那个女员工把一杯茶端给你。”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他眼睛都快冒火了,对我骂道:“猪脑子。”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说:“不对,这么骂你都侮辱了猪。”

    “说正事,别净找机会骂我了。”我说。

    对于何萧偶尔的毒舌,我早已习惯,没受他影响,直接转入正题。

    “以我对顾天宝的了解,他肯定在茶里下了药,算计你和顾一笑来点绯闻,然后记记者拍到,再传出你与顾一笑里应外合,准备把KB掏空。”何萧不再卖关子了,说得清楚明白。

    我吓出一身的冷汗。

    他看到我害怕的样子,切了一声准备开车离开。

    “等等。”我叫住了他。

    “干嘛,你要去通知顾一笑?”他问。

    “为什么你不支持顾天宝夺权?”我没理会他的问题,反而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提问。

    “顾天宝这个人不适合上位,你以前和他合作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就绝对不允许你再和他合作。”何萧说得坚决。

    “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我说。

    “不管他做什么,顾坤都不会选择他的。所以,其实顾一笑也在杞人忧天。”何萧又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震惊的心情,正色对他道:“何萧,你肯定知道什么,不如明说吧。”

    “这件事明说不了,明说就得死人。”何萧道。

    “那我要回去确认一下是真是假,如果顾天宝一边和我合作,一边算计我,这帐我要算一算。”说完,我拉门下车。

    何萧急得不行,跟在我身后焦急的说:“以后躲他远一点儿就行了,你偏要往上凑。”

    我自然是不肯相信的,觉得何萧有点疑神疑鬼了。

    我这个还有一个缺点,就是较真。我不能一边替顾天宝做事,一边被他算计。这是我的底线,现在谁要骗我,千万别让我知道,否则我一定讨个公道。

    我走得很快,何萧追过来时,我已经进了电梯。

    对于KB办公大楼里的格局,我太熟悉了,所以三分钟就找到了顾天宝。我推开他办公室的门时,他一愣,没想到我会这么快。

    “陶然,你怎么又回来了?”他问。

    我对他一笑:“把何萧甩开了,想和你聊聊。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新计划了?”

    他眼睛明显一喜,说:“当然,否则不会把你留上来。”

    我笑了笑:“那就直说吧。”

    “换个地方谈。”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有意看了一眼屋角。我知道,那里有监控器。

    KB哪里有监控器,我也是相当熟悉。

    他把我带到了高层休息层。

    当年在设计这一层时,我们做了健身房,咖啡厅,图书馆,园艺室,还有那时最流行的冥想室。

    顾天宝把我事到了冥想室。

    这个房间最靠东北角,墙壁是深蓝色的壁纸,因为这种颜色会让人沉静下来。地毯是米白色的亚麻色,地上放着整整齐齐的四个坐垫。

    他让我坐下,自己看着一边的巨大落地窗,对我说:“先等一下,我端杯喝的进来。”

    “好。”我表现出对他完全的信任来。

    我既然知道他的下药方式,自然知道怎么避免。

    他出去了,过了五分钟左右,他端进来两杯茶,然后把小茶盘放在地上,道:“刚才发布会说了那么多,喝点茶润润嗓子。”

    “好。”我应了一声,接了过来。

    就在他准备把茶喝下去时,我忽然摸了一下手包,对他包歉道:“不好意思,我有个电话。”

    他眼睛里有失望,但一闪而过:“你请便。”

    我拿出手机,站了起来假装接听:“您好,是豆包的老师啊。”

    总之,我在他面前演了一分多的对,最后对他抱歉的说:“不好意思,今天谈不成了,豆包在幼儿园有点事儿我要出去一趟。”

    顾天宝的眼睛里明显有了急不可待,他想了一下说:“我们的事谈不了多久,要不让老师代为照顾一小会儿?”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孩子的衣服湿了,老师让送一套过去。”我说。

    “我让别人买了送过去吧,你说一下孩子穿的号码。”顾天宝说。

    我推辞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他外出打电话叫人给豆包买衣服,我把两个茶杯交换了一下,然后给豆包的老师发了条信息说等一下有人去给豆包送衣服,让她收一下。

    这些刚刚做完,顾天宝就进来了。

    他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茶杯,然后看我问道:“都说好了,咱们聊正事儿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演得有点儿过了,先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然后拿起了茶杯对他说:“谢谢了。”

    “客气什么。”他说。

    我把茶一饮而尽,他也跟着喝了。

    “你的新计划是什么?”我问。

    他没觉察到什么不对,对我笑道:“方雅和顾一笑的订婚日期基本上定了,我和你说一下。如果你手里有什么可以阻止这次订婚的东西,可要用到刀刃上了。”

    “我知道,是哪天?”我假装关心的问。

    “下个月的十六号。”他说。

    方雅和顾一笑能不能定婚,现在未成定局。因为方雅现在和吕子函在一起,他们吵吵闹闹,冷战再和好,已经反复三次了。

    “你呢?做些什么安排?”我问。

    他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哦了一声,站起来对他道:“先上一下卫生间,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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