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斯的军令下达的并不具体,身为黑旗大军指挥官的乌尔古岱虽然必须要执行军令,却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执行军令,反正现如今的黑旗大军确实有足够多的兵力供他调派。

    多铎、特尔祜、谭泰、索尼四人不能算是乌尔古岱的心腹,但却尽皆都是皇帝陛下重点培养的年轻将领,所以乌尔古岱总是会在议定军务的时候把他们四人带上。

    整个黑旗大军中,除了多铎等四人以外,能有资格与乌尔古岱共商军务的也就岳托、拜音图、色勒三人;其他各有牛录的贝勒、贝子,地位虽然不低,但却没有参与军务议定的资格。

    “诸位,这军令大家也都知晓了,有什么想法就各自说说吧。”或许是习惯的缘故,明明有权一言而决的乌尔古岱,还是按照女真贵族的惯例,就执行军令一事询问岳托等人的意见。

    “都统,正在追击我军的蒙古骑兵有八九万之多,数量过于庞大,不太适合正面阻击,不如就派个三五千骑兵,分成数队沿途骚扰他们吧。”岳托首先提出建议道。

    “都统,我觉得岳托贝勒的话甚是在理。”拜音图紧接着表态道:“蒙古骑兵的战力较之我军精锐亦是不逞多让,再加上他们的数量,我军除非倾尽全力与之一战,否则绝无获胜的可能。”

    拜音图贝子的想法很是简单直接,既然我们执行分兵阻碍察合台和窝阔台联军追击速度的军令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为什么不尽可能在执行军令的同时多保存点力量少付出点代价呢?

    见岳托贝勒和拜音图贝子意见一致,色勒贝勒适时的提出反对意见道:“都统,将军给我军的军令是务必拖延蒙古联军最少三天时间,只派三五千骑兵恐怕难以完成此任务。”

    “以蒙古骑兵的战力,若是三五千我军骑兵无法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就算再增加一倍兵力恐怕也难生效,还不如就派这三五千骑兵出战,即便全部损失了也不影响我军整体战力。”

    岳托贝勒的态度略有些敷衍,就好像这次分兵全部从他麾下分走骑兵一样。

    事实上,拜音图和色勒心里也清楚,即便乌尔古岱麾下的牛录数量已是他们麾下牛录数量的两三倍有余,但以乌尔古岱的个性,此次出兵十之八九还是四人均摊派出的骑兵。

    黑旗大军自出征以来一共新增七十二个牛录,可岳托、拜音图、色勒三人每人只分到了区区五个牛录,剩下的包括二十个蒙古牛录在内的五十二个牛录全被乌尔古岱收入麾下。

    有此极其不公平的战利品分配现状在,岳托、拜音图又怎么可能对分兵之事积极?哪怕就是觉得只派三五千骑兵实在过少的色勒贝勒,此时也是保持了沉默,没有再多说什么。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结果的乌尔古岱,见军帐内的气氛已然冷却,他便主动对没有资格主动发言的多铎等人问道:“你们四人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特尔祜、谭泰两人远不如多铎和索尼聪慧,他们两人还在思考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多铎和索尼已经对乌尔古岱让他们发表意见的目的了然于胸;只是,这事可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

    岳托贝勒之父代善郡王,拜音图贝子之父巴雅喇郡王,他们可不仅仅是皇帝陛下钦封的地位尊贵的八旗郡王,更是女真部族内部享有崇高声望的爱新觉罗家族擎天巨擘。

    就连色勒贝勒身后的塔察篇古郡王,那代表的也是爱新觉罗家族旁系势力,虽不至于说比爱新觉罗家族嫡系势力更强,但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多铎是努尔哈赤的幼子,特尔祜亦是努尔哈赤长子褚英之第三子,所以他们两人本就是爱新觉罗家族的一员,与岳托、拜音图、色勒三人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

    身为正白旗旗主索尔果之子的谭泰和身为镶白旗旗主苏巴海之子的索尼,从表面上来看他们与爱新觉罗家族之间并无关系,但身为女真部族的一员,他们又岂能真的与爱新觉罗家族划清界限?

    分兵太少基本就等于罔顾阿吉斯将军的军令,分兵太多又得罪岳托、拜音图、色勒三人以及他们背后的三大郡王,面对如此难题,作为明白人的多铎和索尼也是头疼不已。

    头疼归头疼,该说话的时候却也不能含糊,年纪稍长一些的索尼果断表态道:“将军,末将以为我军最少也得分兵一万,才能有效阻挡追击的蒙古联军,完成军令。”

    “将军,末将附议。”多铎适时补充道:“蒙古骑兵战力不俗,我军分派之兵也应尽量选拔精锐,以精锐对精锐,才能最大程度的完成军令。”

    索尼和多铎两人都这么说了,特尔祜和谭泰自然不会再说出什么其他意见,几乎没有什么主见的他们,也是紧随其后的附和了几句,算是表了态。

    乌尔古岱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但身居高位之下,岳托、索尼等人的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不过,一向主张强干弱枝的他,这次却是做出了一反常态的决定。

    “岳托、拜音图、色勒,你们三人各自抽调五个牛录,交由多铎统一指挥。”

    “诺!”

    “多铎,本将任命你为大军先锋,率本部二十个牛录和调拨的十五个牛录,南下阻击蒙古联军。”

    “诺!”

    “索尼,本将任命你为大军副先锋,率本部二十个牛录和三十个新编牛录,居后掩护南下先锋大军;一旦前方先锋大军遭创,你部务必要及时出击掩护先锋大军后撤。”

    “诺!”

    一道道军令下达下去以后,黑旗大军的营地里很快就变得忙碌起来;八十五个牛录调动起来的动静自是不会太小,身为正副先锋的多铎和索尼,更是为此忙得脚不沾地。

    因为多铎所部原先一直是与术赤皇子所部骑兵比邻驻扎的,所以现在他要率部南下了,空出来的位置就由谭泰率领其本部骑兵驻扎了进去,以继续执行阿吉斯下达的监督命令。

    看着隔壁军营里的热火朝天,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很是抑郁的达日阿赤满脸不忿道:“莫日根,你自己看看,他们这种日夜监视的做法,摆明就是不给我们一丝发展的机会!”

    “没有他们,你以为我们的皇子殿下能重回草原吗?”莫日根反问道。

    “哼,你以为天龙人会那么好心?照我看来,皇子殿下这就是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也好,互相利用也罢,只要殿下能成功击败察合台和窝阔台,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愿我们的汗王陛下也是这么想的。”达日阿赤不无讽刺的说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没得选择了,不是吗?”理解达日阿赤为何如此忿忿不平的莫日根,劝慰他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就当是为了我们的族人考虑吧。”

    “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些天龙人付出代价!”达日阿赤愤然发誓。

    望着拂袖而去的达日阿赤,仍旧留在瞭望塔上的莫日根沉默良久,万千愁绪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他不是不怨,也不是不恨,只是不愿让这些情绪毁掉自己的理智。

    一连数天,术赤皇子除了白天的行军以外,一到日暮宿营就会躲进自己的营帐内大肆饮酒,继而又是宿醉;如此做派,不仅是达日阿赤等首领颇为不满,就是下面的骑兵们都议论纷纷。

    接连劝谏了几次都没有用之后,性格暴躁的达日阿赤就不再前去术赤皇子的大帐,就连每日应有的宿营汇报他都不做了;只有莫日根和巴特尔,还是一如既往的做着自己分内之事。

    大帐内与巴鲁刺思部十数名贵族喝酒的术赤皇子,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一名贵族大谈其亲身经历的一件趣事,突然一名侍卫走进来,对他耳语道:“殿下,天龙军队的营地里有动静。”

    闻言眼神微微一凝的术赤皇子,面色不变的站起身来,对谈笑正欢的贵族们说道:“诸位,本殿最心爱的坐骑不知为何今晚竟连上等的草料都不吃了,本殿先去看看,大家继续。”

    蒙古贵族们内部的上下等级其实并不森严,所以术赤皇子的离去没有影响大帐内的热烈气氛;与大帐内推杯换盏的轻快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守在帐外的侍卫们脸上的肃穆。

    离开大帐的术赤皇子,在十数名侍卫的护卫下径直来到距离大帐不远的马厩,果然他最心爱的战马此时正病恹恹的躺在马厩内,对马槽里堆满的上等草料连看都不看一眼。

    “啪!”见自己爱马露出如此病态,勃然大怒的术赤皇子一鞭子抽到负责管理马厩的侍卫身上:“本殿的战马白天还好好的,这怎么一眨眼的功夫,竟病成这幅模样?!”

    “殿下,卑职也是不知道啊。”被打的侍卫满脸委屈:“卑职把战马牵进马厩时还是好好的,这前后才过去盏茶的时间,这战马怎么会就病成这样呢?”

    “弄伤本殿的战马已是死罪,你竟还敢狡辩,本殿抽死你个废物!”怒火中烧的术赤皇子,举起自己手中的马鞭对着这名跪倒在地上的侍卫就是一顿猛抽!

    术赤皇子的实力不弱,每一鞭子抽下去都能在这名侍卫身上抽出一道血淋淋的伤痕,但这名侍卫倒也是硬气,任凭术赤皇子怎么抽打,他就是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越抽越气的术赤皇子,一边气喘吁吁的用马鞭抽打着侍卫,一边怒不可遏的大骂道:“你个没用的废物!连本殿的战马都照看不好,本殿留你何用!”

    眼看着自己的手下都快被活活抽打致死了,实在看不下去的侍卫队长上前劝谏道:“殿下,他也是无心之失,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兽医来救治战马,不如就先放过他吧。”

    “啪!”盛怒之中的术赤皇子,抬手一鞭就抽到了侍卫队长的脸上:“是不是看本殿现在落魄了,连你这个狗一般的奴才也敢违背本殿的命令,不把本殿放在眼里了!”

    脸上被抽出一道血痕的侍卫队长,没有就此退下,他依旧挡在那名已被抽晕的侍卫前面:“殿下,卑职不敢违背您的命令,只是怕您因此耽误了战马的救治。”

    “放肆!本殿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蝼蚁般的奴才来质疑了!”说着,术赤皇子又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马鞭,往侍卫队长的脸上抽去。

    马厩附近本来是没有多少骑兵的,但被术赤皇子这么一闹,这里却是围上了不少看热闹的各个部落骑兵;这些骑兵看热闹归看热闹,谁也不敢插手介入。

    正从瞭望塔那里回来的达日阿赤,恰好路过马厩这里,并目睹了术赤皇子鞭打侍卫的经过;看了半晌实在看不下去的他,在术赤皇子准备猛抽侍卫队长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上前了。

    “殿下,您就是这么对待对您忠心耿耿的勇士吗?”达日阿赤伸手拦住了术赤皇子。

    “他是本殿的侍卫,难道本殿教训自己的侍卫还要先问过你不成?”

    “殿下,他是您的侍卫,更是我们蒙古帝国的勇士!”

    “你!”面色渐黑的术赤皇子,怒视面沉如水的达日阿赤片刻之后,收回自己紧握着马鞭的右手,对侍卫队长冷声下令道:“兽医在哪里,带本殿去找他。”

    “诺!”侍卫队长转身便往兽医所在的营帐走去。

    不用侍卫队长授意,走在最后的两名侍卫,自行把那名被抽晕在地的侍卫搀扶了起来,然后往他们的军帐走去。

    身为主角的术赤皇子都走了,马厩附近围观的骑兵们自然也就三三两两的散去了;虽然此事到此就算结束了,但此事产生的影响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巴鲁刺思部首领达日阿赤与术赤皇子之间的不欢而散并非小事,更为关键的是,巴鲁刺思、不答阿惕、逊都思三部的骑兵们,对他们所追随的术赤皇子是越来越不喜欢了。

    无论是现如今的蒙古帝国也好,还是昔日的蒙古部落也罢,草原人对勇士的尊重都是毋庸置疑的;而能成为术赤皇子侍卫的人,当然都是以一当十的草原勇士。

    现在,术赤皇子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如此羞辱忠心耿耿追随他的勇士,这难免会让其他的草原战士心生愤慨;很快,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传到了阿吉斯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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