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南初对于邵晋东对邵南庭永远都是轻拿轻放的态度早已经淡然,所以看到邵晋东明知道江南总掌柜的有问题,他还刻意包庇,将邵南庭派去负责处理此事,心里半点也没有涟漪。

    他早就已经料定了会是这个答案,所以并没有多意外。

    随后,他又默默的听着邵晋东和邵南庭父子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各自分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他的院子叫无忧阁,名字还是他年幼时他母亲亲自取的。

    当时他五岁,却已经被邵晋东要求单独住一个院子了。

    母亲反抗不得,便在自己的院子旁边选了一个院子让他住下,取了无忧阁此名,也是因为她和邵晋东的感情早已变质,不希望他受他们的影响,希望他能无忧无虑的长大。

    可惜的是,她终究没有看到他长大成人。

    邵南初从无忧阁的侧门进了隔壁的院子,隔壁院子是母亲曾经居住过的,侧门是他母亲特地为他开的。

    母亲的院子,叫忘忧居,寓意如名,希望能够忘记一切忧愁。

    迈步走进母亲的卧房,这里早已空置荒芜,蜘蛛丝遍布。

    当初母亲失踪的时候,他才十一岁,年纪还小,所以当盛怒的邵晋东进来将母亲卧房中的东西都给打砸损毁的时候,他无力阻拦,所以哪怕到了如今,屋内依旧一片狼藉。

    邵晋东毁了母亲的住处之后,便让人封了这个院子,不许人进来。

    这些年,他渐渐成长,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要修复过母亲的院子。

    不是因为不在意母亲,也不是因为害怕邵晋东,单纯的是因为,他要用这些脏乱和狼藉来提醒他,时时刻刻的提醒他,这一切都是他的父亲造成的,他的敌人之中,还有一个父亲!

    他始终铭记着母亲受过的屈辱,他曾发誓,总有一天,他会亲自洗刷母亲的冤屈,哪怕到了今天,他依旧不曾忘记这个誓言。

    走到窗户边上的美人榻旁边,邵南初也不在意上头遍布着灰尘和蜘蛛丝,撩了袍子坐在榻边。

    他小的时候,母亲最喜欢的便是歪在美人榻上,抱着他,捧一本书,用英气、精神又带着温和的声音读书给他听。

    这些年,他每每心情不好,便喜欢来此处坐坐。

    “母亲,孩儿回来了。府中发生的一切,您可知道?孩儿被他们一家人欺负得……可真是惨呢。”邵南初望着窗外的夜色,淡淡的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沙哑,背影孤单又带着几分凄凉。

    “母亲,我以为我对他早已经没有了期待,可是,今日当我看到他对邵南庭那么呵护,心里竟然还是难受得很,您说孩儿是不是很没用?竟对最不该期待的人心怀期待。”

    “母亲,您到底在哪里呢?活着还是死了?若还活着,这么多年为何孩儿找不到您?若是死了,您在天有灵,托个梦给孩儿可好?”

    “这些年为了寻找您的下落,任何的蛛丝马迹孩儿都不愿意放过。此番出行,更是险些没命回来,这些您可知道?”

    “不过,此行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孩儿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姑娘呢,她是孩儿的心上人,性子很好,善良又热情,还是个大夫,特别的能干,您若是还活着,能见到她,一定会喜欢上她的。也一定会祝福孩儿跟她在一起的,对不对?”

    提起白秋落,邵南初低沉又压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暖意,整个人也感觉轻快了许多。

    邵南初絮絮叨叨的和他不知道在哪里的母亲说了许久的话,告诉她他的秋落有多好,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也告诉她,他非白秋落不娶。

    “母亲您曾经最期待的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惜父亲他负了您。经历过你们的事情,孩儿本以为此生对感情再无期待,却不想,竟能意外遇到秋落。她便是孩儿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您若在,一定会支持孩儿的,对吗?”

    “母亲,孩儿走了,您放心,孩子总会找出那个女人害了您的证据,还您一个清白的。”邵南初低低的说着,不再留恋,起身离开。

    这里是他情感的宣泄之处,是他偶尔脆弱的地方,但是他心中明白,脆弱没有丝毫的用处。

    所以一旦离开此地,他便会变得坚强,便会勇于面对任何的事情。

    邵南初通过侧门回到了自己的无忧阁,而空置废弃的忘忧居也依旧空置着。

    ……

    时至深夜,京都某底下室内,一个手脚被铁链绑着,两侧的琵琶骨还被钉子穿透,浑身上下都被早已凝固的暗黑色血液浸染的人忽然抽搐了一下。

    “孩子,孩子……”无力的惊呼声中,蓬头垢面的女子苏醒过来。

    她睁开眼,眼中热泪滚滚而落,泪水将她满是污垢的脸冲刷出两道痕迹,眼神满是绝望。

    她刚刚做梦了,梦见了她的孩子孤零零的被那个贱女人和那个渣男欺负,可是她只能看着,却无力护佑。

    那种心痛比她被幽禁十年,受尽各种酷刑,生不如死还要痛。

    “孩子,娘对不起你。”女子忍不住痛哭起来。

    她被绑着手脚,行动不便,被钉子穿过的蝴蝶骨让她双手早已无力,除了绝望的呜咽声,她什么都做不了。

    在女子哭泣之时,幽暗的地牢传来厚重的开门声。

    随后,油灯的昏黄光亮渐渐靠近。

    女子停下哭泣,怨恨的目光死死的看向灯光处。

    会来这里的,除了那个贱人,再也没有别人了。

    很快,穿着锦服的李芬雅一派雍容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李芬雅手中提着油灯,她将油灯挂在铁栅栏外,这才看向牢中的女子。

    “哟?姐姐这是哭过了?怎么了?可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李芬雅看到女子脸上的泪痕,丝毫不在意她怨恨的目光,捂着嘴一副吃惊的模样。

    “李芬雅,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牢中的女子奋力的挣扎着想要朝着她扑过来。

    然而可惜的是,她手脚被铁链绑着,本就限制了行动,而她蝴蝶骨被废,更是让她无力做出太剧烈的举动。

    因为随着她任何一个动作,穿透她蝴蝶骨的钢钉便会更深一分,让她疼得撕心裂肺。

    往日里,她都是不挣扎也不动的,因为挣扎也不会对她的处境有任何的改变,反而会让她更痛,吃尽苦头,她又不傻,何必呢?

    然而今日她却忍不住了。

    因为她梦到了她的孩儿,她的孩儿在吃苦!

    “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你这个贱人。你折磨我还不够,你还不愿意放过他是不是?”

    “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和你做姐妹,才会救你性命,引狼入室!李芬雅,你这样对你自己的救命恩人,你也不怕遭天谴,被天打雷劈。”女子愤怒的叫骂着。

    以往她都是不屑理李芬雅的,她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何必浪费那个力气呢?可是今日或许是因为母子连心,她竟然梦到了自己的孩子,还梦到他说他过得很不好,被李芬雅欺负着,这让她如何能够再忍气吞声?

    李芬雅被骂,她拍着自己的胸脯做出一副我好怕怕的模样,瞪大眼睛道:“姐姐你怎么像个疯狗似的乱咬人呢?啧啧,如果让旁人知道,当初风光无限的大将军之女,巾帼不让须眉的孙瑞瑛如今竟是这般疯子姿态,不知会有什么感想?”

    没错,眼前这个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邵南初失踪多年的母亲,孙瑞瑛。

    她当年并不是与人私奔了,也没有死,而是被李芬雅,邵南初的继母,孙瑞瑛嫡亲的表妹给囚禁了,就囚禁在恭亲王府,她房中挖出来的地下室中!

    邵南初多年寻母却无所获,殊不知他的母亲从未离开,一直被关在他近在咫尺的地牢之中,受尽苦难,暗无天日。

    “姐姐我说你也别费劲了,如果老天真的有眼的话,你当初就不会救我了。你救了我,只能说明你够眼瞎,你看,我现在睡着你的男人,占着你的名分,你儿子也得受我管制,拥有了所有属于你的一切,多好。”李芬雅娇笑着说。

    明明已经年近四十的人了,可是保养得极好的她娇笑起来却和二十多岁的妇人没什么区别。

    那娇艳的模样,宛如开得最艳丽的食人花,美丽却也危险。

    “毒妇。”孙瑞瑛狠狠的骂了一句。

    李芬雅也不在意,打开铁栅栏的门,走到孙瑞瑛的面前,蹲下身子,伸手落在孙瑞瑛蝴蝶骨上的铁钉之上。

    她用力一按,铁钉被按进去几寸,巨大的痛处让孙瑞瑛翻了个白眼,险些就这么晕过去。

    然而她死死的咬牙承受着痛处,就是不肯晕过去。

    李芬雅也不在意,慢条斯理的用修剪得很是漂亮的指甲划过孙瑞瑛的伤口。

    “姐姐,你说咱们是表亲,为何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呢!”李芬雅轻声叹息着,似在喃喃自语:“你家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府,而我家却是一个落魄世家,很快便要被上流圈子除名。你那么高高在上,偏偏故作姿态的要保护我,照顾我,要和我做好姐妹,你说你怎么那么坏呢?”

    “你想用我的落魄来衬托你的优越,我就满足你啊,瞧瞧那些年,我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做绿叶做得多称职啊。”李芬雅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和老朋友叙旧一般。

    孙瑞瑛被囚禁十年,受尽苦痛和折磨,却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些。

    所以也没有挣扎,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听着她说话。

    她倒是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心理,能让李芬雅这般忘恩负义的对她,对她这个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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