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钱串子的嘴里竟然冒出赵郝的名字,陈政心中飘过一丝凉气,当即决定侦查一番,摸一摸此人的底细。

    陈政注视着钱串子的眼睛,一边观察一边道:“赵大人也算是识时务者,若是赵国的各位大人都有他那样的见识,哪还有什么长平之战,秦赵两国何至于再开战端呢?!”

    钱串子一脸肯定地连连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可赵大人如今在秦国…?”

    陈政一摆手:“看来你与赵大人交情不浅呐!放心吧,如今赵大人可是深得我家范丞相器重。对了,他不是前不久刚从邯郸返回咸阳嘛,我和他在咸阳还见过一面,范丞相还把赶制云梯的任务交给了他。”

    “哦~!怪不得最近没有了赵大人的音讯,原来是有重任在肩。不过,听说赵大人的行踪飘忽不定,公子如何与他见过面呢?”

    “哈哈哈哈!”陈政听出此人还在试探自己,随即大笑起来:“赵大人既然已经弃暗投明,就算他再怎么来无影、去无踪,在咸阳城里总要见我家范丞相吧?!范丞相可是说了,只要赵大人帮助秦国灭了赵国,他日在秦国必将飞黄腾达、富贵逼人。莫说是赵郝大人,就是楼缓大人那里,我也是常来常往。”

    钱串子站起身来拱手道:“哎呀!看来公子在范丞相那里也是深得信赖,失敬,失敬!想当初,楼大人和赵大人为了秦赵修好、为了赵国百姓,可真是殚精竭虑、舍身忘己啊!不成想从小小的卫国来了个姓吕的,放着现成的生意不做,偏偏跟着赵胜在赵王面前一通胡言乱语,害得楼大人和赵大人一气之下远走秦国,那个吕不韦真是害群之马、祸国殃民、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就算千刀万剐也是便宜了那小子。”

    陈政扭脸看了一下李牧,用微笑的眼神传递了一个无声信号:不要动,看我的。

    本来内心已升腾起火焰的李牧瞬间归于了平静,面无表情的倾听着两人的对话。

    陈政伸手示意钱串子坐下,笑道:“别激动嘛!气大伤肝,因为一个商贾之人气坏了身子,那可真是不值。想不到你作为一个堂堂的名医,还这么关心国家大事,难得,难得!”

    钱串子却是乐了:“什么名医?不过是忽悠那些有病乱投医的寻常百姓罢了,谁让他们只看广告、不看疗效呢!实话说了吧,我不过是馆长的大舅子而已,趁他们不在时看看场子、开几副疏肝健脾、止咳化痰的药方子还行,别的可就什么也不会了。”

    陈政心想,你他奶奶的还会兜售那些没有任何功效还吃不死人的天价保健品呐!此时,陈政对这家医馆的经营资质产生了严重的质疑,脑子里瞬间闪过邯郸城某角落里的那位长着透视眼的老神医来,怎么把他老人家给忘了呢?!

    “诶?”陈政似乎突然想起一事:“对了,记得我在咸阳之时,赵大人曾当着我的面给范丞相看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哦~,依我看,不过是一卷普通的竹简而已。然而赵大人却对范丞相说,凡是想跟着他投奔秦国的人,名字都记录在上面,等到秦军兵临邯郸城下,那些人就会在城中策应,也不知是真是假。”

    钱串子目光一凛:“公子究竟是何人?此等机密之事,公子如何在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大人在竹简上记录的那些人怕是要朝不保夕了。”

    钱串子说话间嘴唇抖动起来:“此话怎讲?”

    “当时范丞相让赵大人将那竹简在丞相府里誊抄了一份,后来听说范丞相手里那份莫名其妙地丢了。但愿那卷竹简不要传到赵国来,不然的话,竹简上的那些人死了倒不要紧,只是秦军若想进城,便要多费些周折了。”

    钱串子的额头和脸颊上滴落出点点汗珠,只见他凝视了陈政片刻,冷不丁扑倒过来,拽住陈政的袖子哀怜道:“公子救我!”

    陈政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实不相瞒,当初赵郝大人来此看病之时,我与赵大人来往甚密、甚是投机,原想靠着他这棵大树多赚些金子,没成想他眼看赵国朝不保夕,便提前投靠了秦国。前阵子他潜回邯郸找到我,让我找个机会毒死赵胜和虞卿那帮老家伙,事成之后要给我一箱金饼子,条件是我要在他那个竹简上亲手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还跟你说过什么?”陈政追问道。

    “他,他还说要找人一把火烧死吕不韦的一家老小,方能解了他的切齿之痛。”

    陈政心想,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这不打麻药的拔牙更是酸爽无比,难怪赵郝如此恨那个吕不韦,哦不,是恨我。

    钱串子低声道:“昨日我出门之时,发现医馆门外有三三两两的可疑之人,隐约感觉还有人跟踪我。方才公子一说,怕是竹简上的名单泄漏了出去。这几日我正想捞上一笔便逃离赵国,今日便遇见了公子。啥也不说了,我今后就跟着公子混了,公子去哪我就去哪。”

    陈政一笑:“你也是赵国厨艺训练学院毕业的?”

    “公子说笑了,我是赵国兽医训练学院毕业的。”

    “你真想跟我?”

    “那还有假?!就凭公子和范丞相的关系,你让我干啥都行。”

    “你说你吧,也没啥立功的表现,就算跟着我见了范丞相,我也说不起话不是。”

    钱串子沉思了一下,狠着心、咬着牙将脖子上那串铜钱摘下来放到陈政面前,随即眼睛里闪出一道寒光,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

    李牧腾得站了起来,刚要迈步上前,却被陈政摆手制止了。

    钱串子手握匕首道:“公子,这份见面礼你先收着,待我去后院儿宰了那两个老不死的,拿他们俩的人头献给范丞相。”

    陈政一愣:“那两个老,哦不,老头儿老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你把他们的人头献给范丞相能干啥用?难道像楼缓那个老东西一样,想拿我的头盖骨喝酒用吗?”话刚出口,陈政立刻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说顺嘴了。

    钱串子瞠目结舌道:“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你先告诉我那两个老头儿是谁,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钱串子双手握着脑袋一阵痛苦状的苦思冥想,终于从脑海深处捕捉到一块记忆碎片。

    “你,你…,我,我…,我听赵大人说过,楼大人曾教他砍了吕不韦的头拿回去喝酒用来着,你,你,你是…?”

    陈政冷笑道:“我就是那个让你显摆了一通成语还都是反义词儿的人。你说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至于让我千刀万剐不?!”

    “你,你,你不但坏了楼大人和赵大人的好事,你还是赵胜他们一伙的!”钱串子手持匕首,猛地向陈政胸前刺了过去。

    坐在陈政身旁的李牧早已开始关注钱串子的任何细微动作,只见他上前一把抓住此人的手腕,稍一用力,那匕首便掉落在了地上。

    “来人呀!抓秦国奸细啊!”钱串子咧开嗓子大叫起来。

    转眼间,门外冲进七八个大汉,叫嚷道:“哪个是秦国奸细?今日便要为死在长平的兄弟们报仇!”

    医馆那人听到动静也从外面钻了进来,挡在中间道:“误会,误会!哪有什么秦国奸细,尔等还不退下?!”

    钱串子狞笑着一指陈政:“就是他,身上揣着秦王的路牌儿。给老子打死他!”

    李牧从背上抽出湛卢剑,冷哼一声道:“赵国李牧在此,看你们谁敢动?!”

    大汉们迟疑之际,钱串子鼓动道:“你们还想不想在这儿干了,把他们两个全部打死,我给你们每人一千,哦不,一百个铜钱。”

    陈政对李牧道:“待会儿只要擒住此人,莫要伤及无辜才是。”

    此时此刻,钱串子也是想明白了,自己的目标已经暴露,若是不把这两个人就地除掉,就是想跑路恐怕都没机会了。

    “杀了这两个秦国奸细,我给你们每人一个金饼子。若是放跑了他们,尔等就都给我扛铺盖卷儿滚蛋!”钱串子心中的天平,又从钱财向性命的一边倾斜了一点点。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好像有很多人闯进来,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陈政对那些大汉道:“你们馆长的这位大舅哥跟着赵郝当汉奸,哦不,是赵奸,想要谋害平原君和虞卿大人,良心可是大大的坏了。”接着一指身旁的李牧:“这位便是虞卿大人的门客李牧,究竟谁是秦国的奸细你们可要掂量清楚。”

    钱串子刚要开口狡辩,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一个赵国大兵朝屋内看了一眼,向外大声呼喊道:“乐将军,找到了!”

    接下来,一个中年将领身后跟着数不清的赵国大兵冲了进来,手持长剑朝陈政拱手道:“乐乘来迟一步,还望吕公子见谅。”

    乐乘?陈政在大脑的硬盘里搜索着“乐乘”这个关键词,还没出现任何信息,却听这位将军继续道:“我奉赵王和平原君之命来此接公子进宫,赵王特意派来马车在门外等候。”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哦~,赵王听说荀子先生和吕公子从咸阳风尘仆仆回到邯郸,派我去公子府上迎接,在宫中为二位接风洗尘。没成想公子不在,听荀子先生说,公子很可能来了这个医馆。我先将荀子先生接进宫里后,平原君得知公子可能来了此地,急忙教我多带些兵士前来,以免公子有何闪失。果不其然,真让平原君言中了。”

    乐乘说完,朝身后的大兵们命令道:“保护吕公子,将医馆之人全部拿下!”

    钱串子一看眼前这阵势,吓得跪倒在地哭喊起来:“吕公子救我!都是赵郝那个王八蛋害得我,我可没做过对不起赵国的事儿啊!”

    大兵们刚想动手,陈政一伸手:“且慢!”

    乐乘不解道:“吕公子这是何意?”

    陈政指着钱串子道:“此人只因受了赵郝的蛊惑利诱,一时糊涂才上了那个黑名单,能否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接着一指在场的大汉们:“我看他们都与此事无关,乐将军明察秋毫,莫要因为此人殃及池鱼才好。”

    乐乘正犹豫着,钱串子扯开嗓子道:“能,当然能!我认得那竹简上的几个人,他们可都是赵郝那厮的故交,我可以领着你们去抓他们。吕公子,你见了赵王和平原君他老人家,可要替我多多求情啊!”

    “也罢!”乐乘思索再三,指着钱串子命令道:“按吕公子的意思办。将这厮押出去,本将军要亲自带人搜捕城内奸细。至于其他人嘛?在这医馆中先行看押起来,待我回禀赵王后再做定夺。”

    李牧朝乐乘拱手道:“既然吕大哥要进宫见赵王,李牧愿随将军一道擒拿奸细。”

    陈政也想给李牧立功表现的机会,在一旁插话道:“我这位李老弟可是虞卿大人的门客,就连平原君都曾说要找机会栽培我这位李老弟,眼前不就是现成的机会嘛!”

    乐乘打量了一下李牧,又看了看李牧手中的湛卢剑,笑道:“你就是得了湛卢剑那小子?后生可畏啊!既然吕公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跟着我走吧?”

    众人向外走着,医馆那人凑到陈政近前低声道:“闹了半天公子竟是传说中的吕不韦吕公子,那你为啥有秦王的路牌儿呢?”

    陈政一笑道:“拿命换来的。”

    那人啧啧道:“公子果然是奇人,所言所行都教人匪夷所思、不得要领啊!”

    说完,那人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和大汉们一起,被赵国大兵们关进了一间屋子。

    就要走到门口之时,乐乘突然道:“赵王的马车就在门外,还请吕公子先行一步,待我去此间问候一下叔父大人。”

    “叔父大人?”陈政也是晕了。

    “公子有所不知,乐乘自幼丧父,乃是叔父大人一手抚养成人,后来跟着叔父一起来了赵国。他老人家近日正在医馆中调养身体。”

    “哦~?那你们是哪国人?”

    “不瞒公子,我乐家一门乃中山国人氏。叔父当年曾在燕国为将,只因中山国早已归入赵国,如今他老人家已是风烛残年,故而在邯郸归隐。”

    “中山国?燕国?你叔父是?”

    “我家叔父便是当年燕国的上将军,燕王赐号昌国君的乐毅是也。”

    陈政心中一惊:“你说的莫非是当年连下齐国七十余城,打得齐国差点儿灭国的乐毅将军?”

    “天下只有一个乐毅,难道还有第二个不成?哈哈哈哈!”乐乘不禁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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