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采薇拍着门,大叫。

    辛奴急得直流泪。

    本来她们与小姐在院子里一同侍弄花草,忽然小姐就跑进屋子里,死死关着门,不让任何人进来。她们在外敲门许久了,忽然又听得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激得她们落下泪来。

    又得小姐微弱着叫她们去请白神医。阿月便去了,留得她们二人在门外。

    冉子豫缩在床下,素白的里衣到处擦出了口子,雪白的肌肤上赫然一条条血红的伤痕。头一下下地磕着,呼吸异常急促。

    门开了一下,白灼一席素淡的衣角在她眼前一现。“怎……怎么……样?”

    白灼满眼心疼,声音里有一种无能为力的颓废感,“千笙散的确没有解药,我帮不了你。”

    连白灼也不行,真的要靠自己了。身体里似有千万只虫子撕咬,可又毫无办法。她咬着唇,头磕得更用力了。

    白灼立即将她从床下拉了起来,不顾她的挣扎,把她的手脚分开绑在床上。

    没了武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只能任由他绑了。疼痒钻心,手脚都被缚着,极度疼痒之下,身子扭动,惨叫连连。

    突然咬住了唇,不能让其他人听到。

    白灼看着床上少女,弓起的雪白的脚背,与紧握的玉手,纤细的脖颈上蔓延的青筋,从医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不配‘神医’之名。

    “杀了我!啊!杀了我!”冉子豫已然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白灼看不下去了,拿出冉子豫先前交给他的千笙散,拿出一颗来,递至冉子豫嘴边时,忽然停了下来。

    她将千笙散交给他保管,就是想彻底戒掉它。而今,自己就这么给了她,岂不让她前功尽弃。

    这不是帮她,而是害她。

    那双秋水大眼注满渴望,“给……我……给我!”

    他手一颤抖,千笙散从手中滑落。冉子豫饥饿的目光紧随千笙散的滚动,同时奋力挣着身子,手腕被绳子勒破。终于一只手上的绳子断了,不顾一切抓到了千笙散,迫不及待地服下了……

    “豫儿……”

    门外候着的三人听见里面总算安静来下了,这才放下一点心来。

    辛奴擦擦泪,小姐不过去了南部一个多月,回来像换了个人似的。莫名其妙没了武功不说,性子也不似从前那般了。要不坐在矮阶上发呆,要不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白神医,其他人一概不见。

    小姐回来没有多久,却越来越瘦了,面色也愈发苍白。不必说,她们也知道小姐生病了。这已经是小姐第三次发病了。

    采薇抽泣着,跑去了后院,坐在井边抹眼泪。

    哭着哭着,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喂!你哭什么啊?有谁欺负你了?”

    想了想,他每日都把守着这院子,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哪里来的贼人欺负她。“莫不是总打不过我才哭的吧?”

    这丫头不像她天赋异禀的主子,资质极差,简直就是一块朽木,还是长不出木耳的那种。但是只勤奋的笨鸟,他夜间监视着这院子,就看见这丫头每夜都在练功,又蠢又笨,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出来指点了一二。

    “你个泼皮强盗!如今我家小姐回来了,你倒还敢来,就不怕我家小姐捉了你千刀万剐吗?”采薇捏着帕子,嗔怒道。

    皓一笑笑,他还真不怕,他的主子啊比她家小姐厉害多了。“那你在哭什么?”

    采薇叹了口气,方要开口,泪先流了。

    皓一真心觉得她是天底下最能哭的女子了。练功练不好,哭。练功累了,哭。打不过他,哭。摔了一跤,哭……

    “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病了,呜呜……”一说起小姐,泪水止不住似的。抬起泪眼,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慰她,反倒意味深长地眨了下眼。

    “既然你家小姐病了,请大夫治好不就行了吗。”皓一淡淡道,比以前从采薇口中探知冉子豫消息时的语气冷淡多了。主子对她一再容忍,她却一心想要杀主子。

    “可是白神医都没有办法,呜呜……”采薇抽泣不已,“小姐本来就瘦,现在越来越瘦了,怎么办呀!怎么办呀!呜呜……小姐!”

    皓一不为所动,觉得冉子豫是罪有应得,还想说几句讽刺的话,却见采薇已经哭红了眼,满脸泪痕,很是可怜的样子。便是再想嘲讽几句,也不忍心了。

    隆冬了,邺城鹅毛大雪没有停过。

    距年节只有一个月了,街上两旁小贩已经摆出年节的物品了。装饰得红火喜庆的摊位上陈列着红果子,文人名家的对联,与红色的灯笼,各种复杂而精致的剪纸与红灯笼。

    妇人拉着一穿得圆圆的半人高的小女孩在这些摊位间流连。小女孩举着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指向那越来越近的车辇。

    素雅绸缎包裹,低调而华贵。水华狐皮的帘子敞开着,里面端坐着一位极美的少女。雪肤红唇,极清美妩丽的面上带着冷淡的笑。一袭白羽锻金落樱裙在纤腰处收紧,现出少女美好的身段。血红的火狐披风系得一丝不苟,衬得少女更加活色生香。

    行人皆退至街道两旁,留出条道来,让那车辇通过。同时,明里暗里贪婪地瞄着那少女。

    车辇走得慢,小女孩的眼一直盯着上面的女子。直到那车辇远去,仍拉着妇人的手,“母亲,看看,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妇人忙蹲下身子,捂住小女孩的沾了糖的黏糊糊的嘴。“小孩子不要乱说话,那位贵人可是冉国公的幺女,是未来的太子妃。不要冲撞了她,我们小门小户惹不起这样的贵人。”

    小女孩似懂非懂,仍点了点头,继续啃她的冰糖葫芦了。

    车辇缓缓停在了揽月楼。

    冉子豫在辛奴与阿月的搀扶下,下了车辇。

    揽月楼的小厮一见这么大的气派,与少女华美的衣着与天仙般的样貌,便知有大生意了。

    “小姐大驾,打尖还是住店啊?”张生从柜台后出来。

    冉子豫淡淡道:“找人。”

    张生还想问什么的,一个明朗的声音响起,清澈的声线里是隐藏不了的桀骜。“月儿姑娘可是来找在下的?”

    通天梯上,披着月白厚斗篷的男子缓缓摘下帽子,原先遮住的大半张脸现了出来。凌厉的薄唇,高而挺的鼻子,深眼眶里嵌着一汪泛着冷光的湛蓝。乌发蓝眼,倾世容颜,又是一个人间妖孽。

    看见那双蓝眼睛,身后的辛奴与阿月心中激动,下意识想要行礼。

    冉子豫眼疾手快,阻止了她们。淡淡道:“正是。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男子微微点了下头,“请随我来。”

    他住在十二楼,冉子豫担心她要爬十二楼。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又穿得这么厚重,爬十二楼……对她来说,很有难度。

    果然,那男子走着走着,便飞身跃上了十二楼。

    冉子豫在阿月的帮助下,依照他的方法也上去了,可怜了不会武功的辛奴,只得慢慢走楼梯了。

    阿月才将她放到走廊上,便维持一个动作一动不动了。

    那男子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了,“月儿姑娘,随我来。”

    冉子豫知道是他搞的鬼,只能留下阿月,随他入了一门,进去了。

    揽月楼的屋子也分等级的。揽月楼共有十二层。一层比一层的房间少,但越至上层,房间越宽阔,装饰陈设也越华贵,当然价钱也更高。十二层只有一个房间,自然是整个揽月楼最广阔,最华丽的房间。

    冉子豫才进房间,门便关上了。

    那男子坐在原木桌上,正往白玉杯子里倒酒。优雅自然的动作不失一股天然的潇洒风流。

    冉子豫看着自己亲手设计的原木桌子,现在看来还是那么自然别致,还是很令她满意的。

    “月儿姑娘?不!揽月楼老板娘?”

    “叫我冉子豫吧。”明明都把彼此摸清楚了,再继续做戏就很没意思了。“北夏世子。”

    完颜律拿着白玉杯的手僵了一下,随后浅酌了酒。“不愧为南宫将军的骨血,失了武功,还敢来找我。”

    面色苍白如纸,步伐再没有从前的轻盈,上楼需要别人的帮助。种种迹象看来,她没了武功。很好奇,她的武功怎么丢的。他回来得早了,没有看见,很是可惜。

    “为什么不敢?”冉子豫慢慢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坐下,倒了杯热酒。并不喝,只是捧在手里暖着。

    虽穿得厚重,她还是觉得很冷。

    忽然北夏赤焰长刀冰凉的刀刃贴在了她脖子上,“因为我不能让你活。”冷冷的语气带着危险的气息。

    因这个动作身子凑近了一些,少女身上的甜适清香柔柔袭来。

    冉子豫勾出个浅浅的笑,纤长的睫羽柔弱,她的声音也是微弱的,但还剩了些许从前的倔强,“既然如此,世子为何射出那一箭呢?”

    断肠崖边,轩辕皓落下去后,她为了掩人耳目,自己不小心‘摔’了下去,时机并没算得那么完美,若不是有支箭射过来,她踩了一下,轩辕承根本就抓不住她。

    “若你没有射出那一箭,豫儿早就和摄政王一起摔下断肠崖了。世子你又何必麻烦?”

    那双湛蓝的深眸里透出幽暗的光,那是一种璀璨美丽的狂妄。“天下人都说断肠崖深不见底,就是神仙落下去了也再回不来了。可我不信断肠崖,我只相信我自己。”

    所以,他才会救下她,以便亲手杀死她。可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来找他。

    这个女子,究竟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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