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刘阳有些伤感的问:“金爷一个人在下面会孤单不?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

    眼中的泪水被我硬生生忍了回去,我笑了笑回道:“他孤单个屁,下面那么多宠物跟着他。再者说了,人家一个墓顶多一两个平方,七个平方都得是地主级的待遇了。他倒好,一下蹭这么大一个墓,再自己修补修补,那跟秦始皇陵似的。”

    刘阳苦笑了两声,说:“那倒也是,咱们要不晚上带点酒菜过去祭拜祭拜,也算陪陪他。”

    孔仙一向不喜欢我抽烟喝酒,但这次怎么也算他不辞而别,不让我喝点也太不人道了。

    我应了刘阳一声,吃过早饭就和他一起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我们出来的倒井那里,虽然不太好走也比较平缓,车可以开到附近的草林子里,多少东西都能带得下。

    我们在街上买了十几样卤菜,两瓶种子酒,外加一箱啤的勇闯,还买了一些韭菜茄子和鸡柳之类的生菜,借了一套烧烤装备。刘阳讲究,规规矩矩买了些香和纸,还搞了套小洋楼,准备给孔仙烧过去。

    下午四点多我们就驱车往那边赶,但是,路不太好走,两个小时才到地方。

    趁着天亮我把该准备的东西全都准备完善,刘阳说不点篝火没有气氛,就抱了一堆柴火过来。

    我有些不放心地提醒道:“把火堆旁边的草清干净一点,别他妈到时候来个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别老不相信人好不?”刘阳不满的说道:“老子叱咤江湖这么多年,这点常识还不懂?”

    “拉到吧。”我一边穿着肉串,瞟了他一眼说道:“你几斤几两我算是心里有个底了,这要出了事你丫比谁都跑得快,那我能放心的了吗。”

    刘阳说:“在你心中老子就这么不讲义气啊?那你还真误会我了,老子那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哼了一声,讽刺道:“您老人家青山倒是留了不少啊。”

    我们俩一句来一句去,伤感还真散了些。酒菜一摆出来,更是该想的不该想的都不想了,先饱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再说。

    酒喝到一半,刘阳又伤感起来,念叨着:“你说,金爷在多好,咱还能拼拼酒量。”

    我苦笑一声,心说,孔仙要是在,我这顿饭还真别想吃舒坦了,他自己不喝酒也就算了,要看到我喝酒,他估计得气的给我们这些酒全部摔完。

    不过,要是他能活着,他要怎么摔,我都愿意,别说摔我们这一箱酒,哪怕要我戒烟戒酒都成。

    “小兄弟,你为啥还没成家呀?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刘阳喝的有点高,说话舌头都打转。

    我没回答他,笑着说:“大阳,你这酒量不行啊,这白的还没干完呢,就快结巴了,那箱啤的你还来不来了?”

    刘阳不服气,一挥手说:“什么……什么就快结巴了,老子酒量好得很,你还别瞧不起我,咱们俩指不定谁先躺下呢。”

    我不跟他斗嘴,眼看两瓶种子酒都到底了,我干脆一人一杯发财酒给续上,端着酒杯说:“来来来,躺不躺下的都是后话,这发财酒怎么也得一口闷是吧。”

    刘阳喝的兴奋,端着酒杯感叹道:“没想到我们小兄弟也是女中豪杰,这酒量一般人还真放不倒你。”

    “哈哈哈。”我大笑两声,吹道:“论喝酒,姐还真没醉过。”

    干了手里这杯,我们俩又沉默下来,夹着碗里的卤菜吃了几口。刘阳又说:“小兄弟,你还没回我话呢?你怎么还不找对象啊?”

    我看这关还是没躲过去,就叹了口气回道:“这问题你问那么清楚干嘛?连你都觉得我跟你兄弟似的,你觉着谁敢要我?唉呀,别说了,你再问下去,我都感觉你他妈要追我了。”

    刘阳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虽然你不是我大阳喜欢的类型,不过嘛……我真觉得金爷和你挺搭的。”

    刘阳不知道,我也不好说出来,我们俩那不是挺搭,也就是挺熟而已。

    我开玩笑说:“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是准备送我下去找金爷呢?还是打算给我们配个冥婚呐?”

    刘阳自知说错了话,也就不再吭声了。

    我们俩又吃了点菜喝了点酒,就都躺到了草地上,懒得动弹了。

    躺了有一会儿,刘阳突然记起来给孔仙买的那些东西。就一步三歪的跑到车里,把那些香、纸和纸楼抱过来,开始点起来,我也在旁边跟着往火里扔。

    刘阳一边烧,一边问我:“小兄弟,你知道为什么男人总是觉得自己很难很苦吗?”

    我冷笑了一声,说道:“在这世上,谁不苦?你以为女人日子就好过吗?”

    刘阳看我误会了,就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心理上的苦。身体上那都不是事儿,多苦多累我们都不在乎。可是心理上的苦却是很少有人懂的。”

    “哦?”我有些好奇,就让他说说看。

    他又往火里扔了一叠纸钱,说:“你们姑娘家家的,小时候可以靠父母,长大了,找个好人家,有个什么事儿,一通电话给老公传过去,他不管能不能解决,在心理层面上也是一个靠山。我们就不一样啊,我们小时候也能靠靠父母,但是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只能靠自己了,什么都得自己扛着,因为你是男人,是强者,就不能让家里的父母和妻儿给你操半分心。所以啊,慢慢的,男人就越来越孤单,越来越苦。”

    对于刘阳这种男人,不知道该如何给他一个评价,他算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了,也就是所谓的直男癌。但是说实话,这种看不起女人的脾性虽然让人讨厌,却不得不说也有他好的一面。比如,要是哪个女人嫁了他,他定是会呵护周全,只要你需要他,他一定会说,“有我在,怕个屁啊!”

    不过,我还是很讨厌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人,我语气有些冰冷,甚至带着不爽的说:“爱自己给自己一个很高的定位,就该你自己去扛,去苦。圣经上说,夫妻本为一体,注定共担风雨,你既然执意让女人成为附属品,就别抱怨自己孤单。”

    刘阳叹了口气,觉着我不懂他的心,也就不接着说了。转而问我:“有烟没,给我来两根。”

    我到车副驾驶的屉子里,给他拿了包1916过来,扔给他。

    他嘿嘿一笑,说道:“这么好的东西啊?”然后迫不及待的就着纸钱烧起的火点了根。

    我脑子晕晕乎乎的,就晃到远一些的草地上躺着。

    想想,其实孔仙也挺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扛着,问他也不说,他不说我也就没再问过。不过,这家伙倒是知道难过的时候,要来找我。

    印象最深的,是五年前的一个雪夜,那年风特别大,刮骨的冷。我刚下了自习课回出租屋,已经十点多了,冻的直哆嗦,一开门就赶紧烧了壶热水给自己烫烫手脚。

    才刚躲进被子里没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有些惊讶,那个城市我没什么熟人,刚过来读书,同学也没怎么说过话,我还真猜不到来人是谁。那时候出租屋比较简陋,门上也没个猫眼,我不由的有些担心,这地方偏僻,要是遇到劫匪,也是个麻烦。

    我在抽屉里拿了把折叠的水果刀,放在口袋,手机播到110的位置,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过去开门。

    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孔仙,他浑身都是雪,衣服几乎全部被打湿了,脸上和手上的皮肤冻的通红。我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来找我,还有他脸上那幅我从没见过的表情……

    “怎么……”我想问他怎么来的这么突然。

    他却不等我问出口,一把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肩膀上。

    我感觉他在哭,吓的我不敢说话,在我的印象中孔仙从来没哭过,哪怕是小时候……很小的时候……

    我愣愣的任他抱了七八分钟,才回过神,把他拉进屋子里,关上了门。我出租屋的环境很简陋,虽然有卫生间,却没有热水器。我用烧水壶烧了些开水,给他拿了条浴巾,让他先去洗个热水澡。他点点头,就进了卫生间。

    全程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我明白,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他不会露出这种难过的情绪。我也不好过问,他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他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用电热毯把床暖热了,他很自然的钻进去把自己裹在里面。我问他有没有吃饭,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说不用,他说:“我想抱着你睡。”

    那一夜他抱着我哭了一晚上,我也一夜没睡,就那么陪着他。一直到早上,我准备去上课了,他才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父母……不在了。”

    他说完,我愣在原地,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垂了下来。我不怪他现在才告诉我,却忍不住蹲下来抱着膝盖痛哭。一直到孔仙来找我的前一刻,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孩子,背后总有长辈们这把保护伞。只要我回家,伯伯和婶婶总是待我比待孔仙还亲,要什么给什么,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摘给我。

    那个时候我父母喜欢吵架,一年也没给我几个电话。反倒是伯伯和婶婶,三天两头就打电话问我,钱还够不够用,有没有吃饱饭,叫我有事了记得给他们打电话。我甚至都怀疑,我是不是伯伯婶婶的亲闺女,被我父母抱养的。

    “怎么没的?”我抬起头哽咽着问。

    孔仙却没具体说,只说了句:“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那天的课我不想去上了,也没心情去上,就给老师请了假。孔仙说他想吃兰州拉面,我出去给他买。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还是穿着那身湿衣服走的。只给我留了张字条,写着“珍重”二字,落款孔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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