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残阳如血,映照在秦淮河一片光亮,波光粼粼,闪烁着迷人韵味。

    秦淮河已经解禁,还不到天黑就已经人满为患,画船如龙,绵延不绝,欢声笑语,荡漾不休。

    青楼教坊处处是笙歌笑语,推杯换盏,丝竹之声绵延十里不止。

    贡院陆陆续续已经住进来不少今科要考试的士子,越发显得热闹。

    不过有一道‘禁令’一直横亘在几乎所有人的心底,就是之前钱谦益贴出的,凡是违反朝廷禁令的人,全部禁止科举,入仕!

    整个大明,大江南北,又有几个说没逛过青楼,嫖过妓?

    这一道禁令下来,起码要将八成以上的人拦在外面。

    “陈兄,今天怎么样,钱大人有见你们吗”

    “没有,刘兄,巡抚衙门那边怎么说?”

    “许大人不曾见我等,听说现在都忙着‘新政’的事情,科举一应事宜都交给了钱侍郎……”

    “可是,钱大人不见我等,这几日一直都不露面,往年现在学政已经给我们训话了。”

    “那现在怎么办?”

    一群人都是忧心忡忡,虽然心里都笃定朝廷不会真的将他们拒之门外,不准他们科举入仕,可一天没有定下来,他们就没办法安心,始终忐忑着。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如往常,在争论,甚至争吵。

    一面有人认为朝廷只是象征性的,不会动真格,毕竟皇帝也未曾在南直隶大动干戈。一面有人觉得朝廷可能会真的禁止一部分人,杀鸡儆猴。另一面又有一小部分心惊胆战,认为朝廷会真的动真格,将所有违反禁令的人挡在门外。

    这么吵来吵去,众人都不安心了,天天惴惴不安,恐惧难眠,明明是来等科举考试的,结果不知道多少人又偷偷摸摸的溜去秦淮河找安慰,眠花宿柳,夜不归宿。

    十多个人如往常一样,吵闹不休,没个结果,心里越发的不安。

    “于兄,你怎么看?”突然间,有一个人看着不远处一直安静,独自一人看书的十七八岁年轻人问道。

    一群人的目光顿时都看过来,立即就有人接着,道“是啊于兄,你向来眼光敏锐,不知可有什么看法?”

    “于兄,说一说吧,令我等安心也好。”

    “还请于兄指教!”众人齐齐走过来,异常客气的道。

    被众人看着的‘于兄’,名叫于成龙,十五岁参与科举,虽然屡战屡败,才学却是公认,往往对事情有独到的见解,不少人都相熟。

    于成龙瘦弱白净,被众人围着也是神色不动,平淡从容。

    他翻了一页书,稍作沉吟的开口道:“在下也不知。”

    众人都是一愣,一个人问道:“于兄说的‘不知’,是指朝廷是要来真的,还是假的?”

    一群人目光灼灼,都盯着于成龙。

    于成龙微微摇头,道:“都不知。”

    十多人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于成龙都猜不透,他们更危险了。

    “不行,我们必须继续去陈情,一定要钱大人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说的对,否则我们考试之心都没了,一定要有个说法!”

    “好,那我们就去钱大人的院子,他若不出来,我们就不走了!”

    “不止是我们,还要找更多的同年!”

    “现在就去,人越大越好!”

    “走走,等不得了!”

    一群人吵嚷着,蜂拥出门,在贡院,应天府各处飞速的串联起来。

    于成龙看着一群人的背影,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心里也有了一丝不安,放下手里的书,坐在那沉默着。

    没多久,一个书童过来,在他身后道“少爷,家里来信了,问你何时回去。”

    于成龙听到‘回去’两个字,心里突然一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被触动,转头低声道:“收拾一下,咱们今晚就走。”

    书童一怔,道:“少爷,今科你不考了吗?”

    于成龙点点头,目光看向窗外,道:“现在时局不明,我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书童也耳濡目染了一些,见此也就答应一声,去收拾东西了。

    于成龙这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贡院,钱谦益的院子却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我们要见钱大人……”

    “给我们一个说法!”

    “请钱大人出来……”

    士子们将这里前后门都给堵了,吵吵嚷嚷的大喊大叫。

    一个家丁跑过来,满头大汗的道:“老爷不好了,现在前后门都被堵上了,他们说了,要是见不到老爷,就不走了,一日不见就一日不走!”

    这里是钱谦益暂住的地方,是历任学政或者主考官等居住的地方,他此刻站在屋檐下,已经将外面的喊叫声听的一清二楚。

    他近来又胖了些,一身精致华服,挺着大肚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小眼睛微微闪烁。

    实际上,他心里现在也在嘀咕,之前皇帝确实有旨意,要严厉整治今年的科举,禁止一切的‘违规’士子科举,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么一来,整个南直隶非得天翻地覆不可!甚至整个大明都将不太平!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何况是更重要的官途!

    离正式考试没多久了,他总在等,等朱栩的‘更正’的旨意,可迟迟没有等到。

    钱谦益心里也不宁,如果这次科举办不好,他这个主考官自然是首当其冲,不说清名有损,皇帝会不会拿他背锅,这南直隶至少他是回不来了!

    “老爷,怎么办?”家丁抬头看着钱谦益,问道。

    钱谦益眉头一蹙,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道:“他们愿意闹就闹,拿我的请柬,去请傅总督来一趟。”他要做两手准备,如果等不到旨意,他们就要咬牙执行禁令。现在清名,官声这些,远不上‘圣心’,他不能让皇帝失望,否则就真的绝了仕途!

    家丁一怔,还是连忙道“是老爷。”

    对岸的贡院闹纷不休,秦淮河上的教坊同样热闹非凡。

    媚香楼,在秦淮河上鼎负盛名,因为出了数个‘名妓’,秦淮河上的划船有十多艘,在过去累日不休,迎来送往,都是达官贵人。

    此刻,倒是没有了那些达官贵人,因为他们都忙着要在‘新政’中分一杯羹,正打破脑袋的往里钻。现在的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商人、士绅之类,争抢不到好处,这会儿只能找些事情娱乐,或者说借酒浇愁了。

    “韩员外,听说朝廷要梳理天下赋税,收我们的税粮不算,甚至要厘定佃户的最低租子……”

    “我听说还不止,巡抚衙门刚刚成立了都田司,准备重新丈量田亩,登记户丁……”

    “税粮这些都还好,我听说都税司那边正在筹划一个‘一条税法’,对所有商籍进行登记,征税,要十税一!”

    “十税一,这么高额的征税吗?朝廷这是又要打压商人吗?”

    “可不是,现在灾情严重,国库空虚,肯定想方设法的巧立名目,与民争利了……”

    “哎,这些我们都无可奈何,若是不能混个一官半职,怕是以后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呵呵,我们能怎么办?那么多老大人,豪门大户,怎么可能会轮到我们,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巡抚衙门就要对我们下手了。”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家产非得被充公不可,你们说,我们能不能像盐商那样,也……”

    “不要想了,别说咱们没有盐商的实力,就是真有,那些老大人也不会坐视,再说了,巡抚衙门定然不会允许发生第二次……”

    桌上的一群人推杯换盏,又长吁短叹。

    没多久,‘姨娘’领着一群十六七岁妙龄少女进来,一群人的气氛顿时炽烈起来,仿佛将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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