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五原郡。

    郡城西边数十里以外的荒土地界,数千名赤膊莽汉正抡起农锄,热火朝天的开垦着这片荒废许久的田地。

    土里的荒草被连根拔起,扔掷于坎边,许久都无人问津的田土,此刻也被挥动的锄犁挖深刨动,松土翻新。

    这些耕作的汉子全是军营里的士卒,其中大部分还是当初跟着迁徙至此的黄巾降卒。

    对他们来说,比起在颍川时受到的压榨奴役,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的天堂。不仅两餐可以吃饱,每月月底的时候甚至都还能领到月钱,虽然不多,但这是他们从来都没敢想象和奢望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军队里的士卒会在这里开垦荒土,一切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朝廷下拨的粮饷到来。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好事情。然则,这次拨放的粮食谷物,比起之前,却足足少了一半。

    朝廷的原话是,既然击退了鲜卑人,也就无须那么多的士卒戍边,故而粮食就少发了许多。

    话倒是说得体面,可究其本质,大家都心知肚明。朝廷里生了蛆虫,致使国库空虚,入不敷出,早已是步履维艰,根本无力供养各地的军队开销。

    再加上近两年灾荒四起,底层百姓的田土也被世家豪强所兼并,上缴不起赋税粮食。

    去年的蛾贼暴动,抢掠强夺,毁坏各地县府严重,都是逃亡的难民,无家可归的更是数不胜数。

    世家们捂着口袋,宁愿这些百姓饿死眼前,也不愿放粮救灾。

    而如今,凉州叛乱猖獗,朝廷忙着调度大把大把的粮草器械运往陈仓,供给前线。国库里囤积的粮物,早就被搬了个七七八八,哪里还有充足的物资,来蓄养各地军队。

    并州是个穷苦地方,没了朝廷拨给的粮饷支撑,如果不裁军,断然熬不过这场劫难。

    很快,州内其他诸郡陆陆续续的开始减少士卒数量,以求平稳度过。

    到了五原郡这里,目前军中最高将衔的曹性则召集军中校尉,开了场简短会议。

    如果按照朝廷分给他们的粮饷,起码得去掉三分之二的人数,才能勉强撑得过去。可如此一来,那些用于壮大势力,辛辛苦苦从颍川带回的黄巾悍卒,就全部付诸流水。

    将来等到吕布回来,曹性是真的没脸开口交代。

    众人为此争论了许久,最后实在没法子,才去城内书塾,请教了戏策。

    这位教书先生听闻此事,淡然的给了两个字来:屯田。

    屯田有军屯和民屯之分,而戏策给出的方案便是军屯。这是一种不依赖百姓和朝廷供给,而达到自给自足的一种手段方式。

    汉武帝时期的桑弘羊,就在关于轮台的治理中,提出了屯田的奏议。

    并州地广人稀,原野肥沃,除了畜牧放养,也最为适合屯田。在征得郡守严信的同意后,西边的大片荒地,划入了屯田的试验范围。

    午时将至,吕家院落里逐渐热闹起来。

    不仅有郡内的要职官员,军中的将校军侯,连远在雁门的老将军和上党的严老爷子也都一并出现在了院里。

    作为郡内一把手的严信,今儿个也暂将公务搁置一边,里里外外的忙活起来,迎宾纳礼。

    吕布这个当爹的不在,小东西的周岁礼,就只有由他这个当舅舅的亲力亲为,举办操持。

    不大的院落里,很快就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物。甚至于一些吕布根本就不相识的人,也都厚着脸皮,携带礼物前来道喜恭贺。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今天是个吉庆的喜日,断然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由于激增的宾客人数超出了预想,起初备好的一人一桌,不由改成了两人一桌,甚至是三人共挤而坐。

    面对这种临时的调整,不少前来送礼的宾客心中都颇为不满,觉得有失身份。好歹他们在各自的地界也是具备一定名声的人物,哪能就这样的被人随意安排。直到看见张、严两家的家主坐在一起聊天畅谈,才咽下这股不甘,与他人共座。

    “没想到吕布一个寒门出身的武夫,居然也会有这么多的人物来给他捧场。”坐在戏策旁边的郭嘉见到陆续而来的宾客,微微有些诧异。

    戏策端起桌上的凉水,浅呷一口,淡然的神情里夹着些许漠然:“这些人哪里是来给将军捧场,他们多半是有求于郡守严信,或者是想借机攀附严、张两家,亦或是想垄断五原,崛起成为新的门阀豪强……”

    “先生可是姓戏?”一名相貌随和的中年男人走来,语气缓然。

    戏策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记忆中并不识得此人,反问起来:“阁下是?”

    “在下章丰,太原阳曲人氏。”中年男人神情略显倨傲,在他看来,他能称呼戏策一声‘先生’,显然是给足了戏策脸面。

    太原章家。

    戏策低念一声,并州稍有名气的门阀,他都留有备案。这个章丰,就是章家下一代家主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至于为什么章丰会找上自己,戏策暂时还不明白,不过章丰接下来的话,就道明了来意。

    “我欲从先生这里购置战马两千匹,钱不是问题,还请先生行个方便。”章丰俯视起戏策,说得淡然从容。

    两千匹战马,这不是个小数。

    更重要的是,章家突然间要这么多的战马作甚?

    戏策心里给章家做了个标记,脸上却是无奈摇头,惋惜的朝章丰说着:“兄台,你怕是找错人了。我不过是个依附寄居的寒儒,哪拿得了这种大主意。”

    章丰审视起戏策,见他脸上毫无撒谎欺骗的痕迹,心中也不由泛起了嘀咕。关于可以找戏策购买战马这件事情,他也是道听途说,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以讹传讹。

    “兄台,坐下喝一杯否?”戏策招呼起章丰,脸上笑容灿烂。

    “不了,我还是事。”章丰的脸色明显冷淡许多,甚至连‘先生’的称呼都直接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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