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往南边贩马的苏双、张世平回到并州,带着长长的商旅队伍。

    这于吕布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吕布找来严信,将二人招至府堂,嘘寒问暖后,又安排了熟饭肉食。

    此等待遇,二人受宠若惊的同时,亦是深受感动。在其他郡县,莫说将军郡守这类大人物,就连一些地方小吏,都不将他二人放在眼中,讥讽之声从来都是不绝于耳。

    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然,好在此行不负将军之望。

    用过饭后,便向吕布汇报起了此行收获。

    沉甸甸的厚实木箱从外边接连抬进府院,足有百数。

    在苏、张二人的示意下,商队仆从撬开木箱,哗啦啦的铜钱响成一片。

    这么多箱钱财加在一起,足有千万。

    吕布对此似乎没有太大兴趣,他问向二人,“收了多少粮食?”

    五原郡免税两年,这只是吕布和严信的意思,朝廷没有开口,税还得往上交。一个郡的赋税可不止一丁半点,这么大的财政窟窿,自然得有人来填。

    提到粮食,二人的面色有些尴尬,低声说道:“回将军,仅收了三万石。”

    “这么少?”

    吕布微微皱起眉头,要知道五原郡一个月的粮食开支,都是数以万石计。

    眼下才刚播下种苗,距离秋收,还有很长一段时日。

    难不成让百姓们饿着肚子来等?

    年岁较长的张世平语气也颇为无奈:“我等已经用了市面上近五倍的价钱收购,只是那些粮食多被当地世家所囤积,他们又不肯拿出售卖,故而……”

    “怎么,南方地区也差粮食吗?”吕布疑惑问道。

    圆脸胖乎的苏双点了点头,回想起来:“近几年大旱,百姓少有收成,到了去年,更是颗粒无收。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是饿殍遍地,更有甚者,易子而食。”

    而此时的洛阳城内,风云涌动。

    前几天有个名为唐周的太平道信徒,偷偷溜去了车骑将军何进的府上,向其告密。

    不仅讲出了太平道借着传教之机,密谋反逆,还供出司隶一代的大方首领,马元义。

    何进惊出了身冷汗,居然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谋反,要是传了出去,那还了得。

    好在老天爷眷顾于他,缉捕的文书颁发下去还没两天,马元义就在河内郡的山阳县被衙吏擒获,押送洛阳。

    牢狱之中,马元义把各种刑法尝了个遍,死活不认。

    直到看到唐周时,才突然发起狂来,如厉鬼般唾骂:背信之贼,无耻小人。

    然而也就仅限于此,他宁死都不肯供出同党,更别说那些人的名字。

    何进将此事上报了天子,正在西苑纵乐的刘宏听闻此事,双眸泛寒,阴戾的性子上来了。以周章下三公、司隶,使钩盾令周斌领率三府掾属,检索宫中卫士,黄门,宦官等,只要有私通嫌疑者,即刻下狱严审。

    除此之外,刘宏还颁下特令,要彻底铲除太平道。

    对于想要颠覆他江山的人,刘宏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统统砍了脑袋。

    宁肯错杀,绝不放过。

    何进因功封了慎侯,并全权负责此事。

    仅洛阳一处,就逮捕了上千信徒。

    马元义是个硬骨头,死活不肯招供。

    何进就趁机脏水乱泼,大肆打压张让等阉宦势力,不少宦官党羽都被扣上叛逆罪,下狱受审。

    处死那天,马元义躺在冰凉的石地上,周围围满了欣喜看戏的人群。

    天空中的云,是那般白洁。

    他想起大贤良师以往说过的那些话,仅凭医术、符水,救不活这些麻木百姓。

    以前他不甚明白,如今忽然就悟了。

    同那些被斩首的信徒不同,等待他的,是车裂之刑。

    所谓的车裂,就是将犯人的头、手、脚,分别套上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则绑在五辆马车上。五匹马往着五个不同的方向,将人硬生撕裂成六块。

    故此,车裂也叫五马分尸。

    何进抬头瞅了眼时辰,抬了抬手。

    五辆马车上的士卒驱马跑起,仰躺在地面的蓬垢男人不见丝毫惧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苍天已……”

    鲜血飞舞,溅洒四处。

    方才还高声大喊的活人,此刻仅剩下几条残肢,被马车平拖,在地上划着长长猩红的一字。

    周遭的孩童们哇哇大哭起来,这种残忍画面,明显将他们吓得不轻。给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反观那些看戏的贩夫村农,则纷纷拍手叫好。

    在他们看来,君权神授,反逆天子,就是同天和神灵作对,死了也是活该。

    唯有一人,摇头叹了口气。

    “孟德,何故叹息?”站在他身旁的袁家庶子有些不解。

    身长仅有七尺的青年望着地上那滩血迹,惋惜的说着:“我叹这马元义,空有一身本领,却做出了如此叛逆之事。”

    “一个蟊贼而已,有什么好可惜的。”袁绍不以为然的说着,“更何况你又没见过他,如何知道他有本事,说不定只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相貌英武的青年摇了摇头,细小的眼珠里格外有神,南阳名士何颙曾断言:“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若要说缺点,约莫就是他的身高,就算和普通人比起来,也稍矮上几许。

    “本初兄,你且仔细想想,此人所为,有哪一件是小事?”

    “荆、杨两州的数万道众,皆是由他召往邺城汇集。两地相距邺城路途遥远,不仅要跋山涉水,同时还要应对北方的凛寒气候,无坚韧毅力者,能成否?此其一也。”

    “三十六方大首领,为何偏偏让他负责洛阳?如果仅仅是个无用蟊贼,又如何能联系到宫中常侍,呼为内应?此其二也。”

    “除此之外,我还听闻此人在廷狱中遍尝各种酷厉刑罚,期间昏死数次,也从未开口供出同党。直至死前,还能高声大笑,此等人物能是区区蟊贼?此其三也。”

    “如果是我,肯定会收而用之,而非加以戕害。”青年眼中的目光坚定,汉室将倾,就算将来匡扶大业,也非他一人之力能成。

    旁边的袁绍听完,仔细一想,居然还真是如此。

    不过当听到最后一句时,他脸色稍显凝重,好心提醒起自己的这个小老弟:“孟德,也许你猜的都对,但作为兄长的我还是要给你个建议,这种人,留不得。”

    就算给尽一切荣华,他们也不会替你卖命。

    青年对此不置与否,也不同袁绍辩驳,只是自言自语了声:“好在老天庇佑。”

    如果唐周没有告密,他没敢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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