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无边无际。有风,从漆黑的深处席卷而出,不知起始的地方,没有终止的时候。行人在森林里穿行,四面八方是漆黑的阴影,干枯的古树肆意地伸张,时不时有鸦的啼叫。

    领队的人在一片寂静中沉默,向前方蔓延弯曲的路径深处走去,身后的队伍无声跟随,同赴一场没有归路的旅行。

    禁区,黑森林。

    久违了。

    森林中央是一滩漆黑的湖泊,水在久远的岁月以前就被杀死,死水微澜。冬日一到,湖面冻结,若有人站在湖中央的冰面向下凝视,只能看到一片深沉的漆黑,仿若深渊,通往最深的幽暗。湖边有木屋,柴门禁闭,门口的风标转个不停,因为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天渐渐深沉,愈来愈像那冰下深远的幽暗,九天之上似乎有什么落下,晶莹剔透,时间似乎停歇了,又转瞬恢复,天地间有歌声流淌,那是清澈如流水一般的女声,蜿蜒曲折如同春季山间化雪的溪流,但是却充斥着极致的悲伤。

    “当那雪落下时,时间没有停歇,当那雪如球般向我砸来时,我已深陷雪中。”队伍最后的那人停驻于风雪里,面孔突然溃散,就这样如同尘埃堆叠一般崩塌,但是没有血流出,他全部的血肉被风中的妖魔掠去,于是风雪霎时大作。领队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提灯,其色偏青,古铜色泽,底座莲花状,其内燃起微光,烛火也放光芒,于是光晕扩散,庇护着队伍不被风雪侵蚀,而那溃散在风中的身影,没人在意更没人为他驻足。

    而在森林的另一面,废弃的木屋前,有人轻扣柴门。兜帽遮住了全部的容颜,灰色的长袍在雪中已覆上银霜,风在耳边尖锐地嘶吼,就像数不清的妖魔磨着锐利的獠牙。而那人矗立在木屋前,无声无息。

    许久,许久,当他站成一座堆积的雪柱时,柴门吱呀一声,轻轻地向里靠去,于是无边的风雪灌入屋中,门内漆黑一片。门口的雪柱微微颤抖,一只手,从雪中探出,早已布满冰霜,颤颤巍巍的伸向屋内,仿佛要握住什么。

    跨越无尽的时间与空间,远比光年遥远的距离,但又或许只是咫尺,营地里的篝火熊熊燃烧,守灵的老人轻轻呢喃,那声音横跨千古萦绕耳际。

    “旅者于真实中沉沦,苏醒在失落的土壤上,横渡九重通往上境的海洋,以此成就最初的境地。”

    冰冷的触感将他从恍惚中唤醒,他走进了木屋,但却置身漆黑洞穴的入口,

    他向洞穴深处走去,那哀伤悲凉的歌声就从那深处传来。

    “旧舍难掩凄凉,门栏也亦断亦碎,小屋难耐严寒。”婉转的女声在耳际越发清晰,她在苦苦的诉说着,那对爱人的凄凉思念与无能为力,那歌声仿佛带着魔力,令每一个听者都如同置身冰雪之中,体会与歌者同样的感受。

    “哦亲爱的,请怜惜我吧,我此时多么柔弱,快带我入你怀中,迫使那寒冬逃亡。”肆虐的寒风里让人心碎的女子,歌声是那么凄美哀伤,又偏偏动听如天籁让人沉醉,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朝着幽深洞穴的深处,每一步都如同在悬崖边上的独舞,洞穴的最深处,黑暗的最深处又似乎看到了光亮,混沌般灰蒙蒙的色彩,有如被飞雪掩埋的昏暗的天空。

    归亡的人儿啊,你就这么想,这么想,回到这个悲怆的世界吗?他僵硬地走向洞穴深处,一抹昏黄的光亮将他吞没,那逝去许久的女子安静地站在木屋中,笑颜如花,如同迎接着归家的丈夫,窗外是昏黄的斜阳,那巨大的日轮散布着血一样的光晕。

    啊,您回来了,我等了好久,好久……女子喃喃着,眉目中情丝缕缕,多陪我一会吧……毕竟这些日子,我等的很辛苦呢……

    窗外的光芒瞬间熄灭,如同那日轮顷刻坠入深渊,无边的黑暗吞没了一切,唯独女子那盈盈笑容,残留不灭。

    归去,归去,雪花飘零之际,寒蝉悲泣之时。漫天的飞雪笼罩了这片寂静的黑森林,数不清这片宁静的地域埋葬了多少歧路的旅者,木屋前的风向标在狂风中指向被冰封的湖面,寒林之中短促的悲鸣,冥府的使者诉说着永无复返,冰封的湖面之下漆黑一片,最后的画面,一只漆黑干枯的手臂破冰而出,烧灼一般的手指屈成爪型,遥遥伸向遥远昏暗的天幕,凄美的歌曲再度回荡于这片永恒的森林。

    笛子安从冥想中惊醒,惊出一身冷汗,他此时坐在妹妹房间的地板上,回过头就能看到自己家的妹妹此时正在安睡,神情安稳,没有再梦见什么东西。在进入冥想前笛子安对着自己的妹妹使用了一次玫瑰十字仪式,驱逐邪灵的魔法仪式,虽然是顶着妹妹古怪的目光,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而对自己则使用短暂提升灵性的满月仪式,

    这种做法相当于将涟薇藏了起来,然后放大自身的存在感,更容易吸引一些不好的东西。也正如笛子安预料的那样,当晚就有飞雪寒鸦入梦而来。所幸笛子安没有深入其中,只是通过梦里的灵视捕捉到了一小部分“真相”。

    但是在那梦里窥视到的,是现在的自己绝对不能涉足的地方,哪怕是旅者,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深入,只怕也得折在其中,哪怕是笛子安,被那寄宿在画里的邪灵盯上都非常危险,更别说自己的妹妹,哪怕是自己守在身边,每天以灵性为她进行玫瑰十字仪式,也终究只能逃过一时,

    笛子安注视着涟薇睡梦里的容颜,心里盘算着,在现实世界找来水银帮助妹妹晋升是一条路,但是行不通。自己并没有赫尔墨斯的金鹅毛笔,没有办法将矩阵完美的纹在人体上……而另一条路……笛子安从风衣内侧将装有卡牌的小盒子取出,从中抽出放置在最顶层的卡牌,

    学徒。

    “前辈,前辈”笛子安尝试着注入灵性,而后在卡牌表面浮现一个蓝色漩涡,

    “喔!是你啊,事情忙完准备过来了吗?”态度依然相当温和,没有因为笛子安拒绝过一次而故意为难他,笛子安组织了一下语言,“是这样的前辈,我被一幅画搞得焦头烂额,很可能没办法搞定这件事情了。”

    “画?”漩涡里的声音顿了顿,“画什么的?”隔着一个世界,盲眼的男子在河边散步,虽说这条河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他罕见地皱了皱眉头,“有点像是黑森林啊,这有点麻烦。”漆黑的河水完美地将水下的存在隐匿起来,但见河水翻滚着,一道巨大阴影破水而出,发出惊人吼叫,张开血盆大口朝男子咬去,

    “那里是旅者禁区,”阴灵修挥了挥手,那条足足有两人高的黑色鲶鱼就那样停在半空,

    笛子安似乎听到漩涡那头有什么奇怪的吼声,但是没有太在意,“旅者禁区?”感觉好像是很不得了的东西,“前辈那我要怎么办?”

    阴灵修径直朝前走,没有理会那条被定在半空对着地面徒劳张嘴的鲶鱼,“这样吧,我先拉你过来好了。”随手将导师卡牌掷向天空,其上光芒闪烁,一个巨大的漩涡形成了。

    笛子安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犹豫之中,万一这位前辈有什么歹意怎么办?自己只怕毫无反抗的余地,但事实是他想多了,但见学徒卡牌上的漩涡里探出一只白皙的手臂,一把拧住笛子安风衣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扯了进去。

    导师的要求,哪是学徒可以拒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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