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璇其实对净空大师剃发的灵隐寺有些好奇,总归待着也是待着,便吩咐文曦在此处等众人,带了檀香秦赣二人往东西偏殿一一看过去,不觉就绕到了后院厢房处。

    只见厢房也不过四五间,门扉掩映,显然不曾有香客留宿,却见最角落里有两株枫树,十分高大粗壮,千枝重叠,红叶繁茂似火,与山中枫树截然不同,端的是红霞瑰艳,霜色流丹。

    她让二人守在外头,踱步过去,仰着脖子看。

    “三皇子今日怎么有空到贫僧处来闲坐。”最里间的厢房中忽地传出说话声,方璇打耳便听出来,是先前在殿中的和尚。

    她屏气凝神,暗道顾谌也在里面?

    果然,只听见他声音一如往日的沉肃,语气却放松,“闻得大师在此,小子特意过来讨杯茶吃。”

    “哈哈哈,只怕是来催贫僧回京的吧?”和尚朗声大笑。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父皇沉珂已久,素来爱听大师佛法,您一去三月不归,可苦了大相国寺的诸位师父。”

    方璇这才知道,原来那和尚竟然就是净空法师。

    难怪能解她的签……

    她不欲窥听,正要退出去,外头却传来喝问之声,她连忙提裙而去,却还是比不上顾谌腿长脚长,已到了门前,皱眉看她。

    “王爷?”方璇惊讶,“您怎会在此?”

    顾谌勾着唇角笑的有些邪气,深隽的眉眼里却透着冷然,“表妹好记性,刚刚偷看过本王就不记得了吗?”

    “呵呵,王爷说笑了。我不过是见院中红枫尚好,一时兴起进来赏景,哪里会偷看,圣人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端宁虽不是圣人,却也不会做如此下三滥的事情。”方璇说到后面,声音渐大,已是有些生气的模样。

    顾谌冷眼看她脸色微微涨红,愤懑不平好似被诬陷,心下不屑。

    此时外头楚楼已经进来,一手压着檀香一剑指在秦赣脖子上,见着里头除了自家主子外还有一人,不禁一愣,立时跪下道:“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方才院前好像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他过去看个究竟,原是那位蒋家的姑娘在与萧程大人交谈,他等人走远了便回来,哪知这么一时半刻的功夫,就被人闯了进来。

    楚楼无法为自己辩解。

    “郡主……”

    檀香瞪了一眼楚楼,委屈地上前,红着眼睛,“您说想进来看红叶,奴婢好端端守在外面,这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动手……”

    方璇瞥着顾谌,凉凉道:“好了快别哭了,是非黑白自有公论,襄王轩昂人物,素有威名,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是吧王爷?”

    “哼。”顾谌冷哼一声,心道就算本王误会了你又如何?若是当真不曾听到,又何必偷摸要走。

    可见到底还是听着了。

    面上却不显,“依表妹的丫鬟所言,倒是本王小题大做冤枉表妹了?”

    “端宁不敢,王爷身份尊贵,自然不会随便冤枉了谁。”方璇大义凛然道。

    顾谌一噎,哪里不知她这是明夸暗贬。

    “那本王倒不知表妹要讨什么公道?”他笑。

    “施主。”

    正互相较着劲,净空大师从厢房中出来,双手合十,“这位施主有缘。”

    他先前在大殿中已说过此话,又说一次,方璇只当他是指解签一事,到底是敛了正气模样,回礼,“多谢师傅解签。”

    “呵呵呵呵。”净空和善地笑着,打圆场道,“两位与贫僧有缘,既如此,不如请女施主也进来一叙。”

    方璇哪里愿意和顾谌相对,忙道:“多谢师傅好意,只是不敢打扰王爷。”

    “怎么,表妹这是心虚了不成。”顾谌嗤了一句,转过身往屋中走去,肃声令道,“进来。”

    “施主,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注1】。”净空笑呵呵地看着二人,“请。”

    方璇无法,只得跟了上去。

    厢房中布置的十分朴素,不过一桌四椅一几,几子上摆了黑白棋盘,此外别无他物,倒像是最为平凡的平头百姓家中一般。

    方璇走进去,只是站着,也不坐下,恭恭敬敬给净空大师杯中添了茶水,又替顾谌斟满,退到了一旁。

    顾谌冷眼旁观,心道装模作样,方才还说不曾听见他说话,此时倒对一个老和尚如此谦礼?

    那庆王还真是好大的家教。

    想着便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本王倒不知道,表妹笃信佛法如此诚心,实在难能可贵。”

    “王爷真龙之子,对师傅亦是以礼相待,端宁自然不敢托大。”

    伶牙俐齿!

    顾谌一口灌了半盏茶,往她面前一推。

    方璇抬眼四处打量,又伸长了脖子看窗外隐约一角的红叶,沉浸景色当中,陶醉不已,迟迟收不回目光,只是觉得后脑勺有些灼人罢了。

    “哈哈。”净空大师抚须一笑,“王爷,该你落子了。”

    顾谌收回目光,见不知何时净空已落下一子,正堵了他后招,不由愕然,收敛了心思,专心落子。

    方璇偷偷去看,只见棋盘之上黑白棋子旗鼓相当,只是棋路大不相同,黑子大开大合势不可挡,白子则缓缓图之循序渐进,一肆意一怀柔,但却不相上下,难分胜负。

    顾谌夹起一粒黑子落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她低头观棋不语,一时看入了迷。

    屋外,檀香气呼呼地,一双杏眼一会儿瞪着秦赣,一会儿瞪着楚楼。

    秦赣摸摸头,“你眼睛不舒服啊?”

    “呸!我是瞎了眼,当有些人长的五大三粗,就以为多了不得,结果还不是被人两三下就打趴下了。”

    秦赣闻言有些惭愧,也不辩驳。

    方才在外头,他还没反应过来,楚楼的剑已经在眼前了,确实是自己技不如人,还要多加磨炼。

    “这位姑娘不必苛责。”楚楼咳嗽一声,严肃道,“他在明我在暗,胜之不武。”

    话虽如此,神色却无一丝愧疚。

    他乃是顾谌身边第一高手,如果连秦赣都比不过,那也不用当差,去给青云姑娘跑腿算了。

    “说你了吗?”檀香一扭头,恶狠狠道,“身手好有什么用,一点都不讲道理,下次看清楚了再动手知不知道!”

    一人骂了一句,心里才痛快,蹬蹬蹬跑进屋中,站在方璇身后。

    楚楼看一眼秦赣,摇摇头,心道真是可怜,还是青云姑娘温柔又讲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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