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苒苒再睁开眼时,面前还坐着那名女子,那女子瞧着她一脸的怜惜,

    “唉!妹妹呀,我们女子生来便是受那折磨的,你呀……还是认命吧!”

    方苒苒眼角立时涌出泪水来,

    “我……我不愿意的,是他们……他们悄悄卖的我……我不愿意……”

    那女子闻言又道,

    “落到这处的姑娘们那一个是真心愿意的,不是老子娘,便是兄弟姊妹,我这处还有那被自己男人卖进来的!唉……姐姐我瞧着啊,这要不是老娘年纪太大,那些个没良心的只怕连自家的老娘都要卖进来换银子了!”

    方苒苒哭得不能自抑,拼命摇头,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那女子伸手掖了掖她的被子角,

    “唉!你好好歇歇吧!”

    方苒苒落在这处倚红院里,一时半会儿还未让她接客,每日里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过来伺候她吃药。

    这药却是比方妙妙他们开的药好使多了,吃了不过五天便能下地走动。

    多呆上几天这处方苒苒也悄悄听了那些姑娘们的闲言闲语。

    那看着年纪轻轻的老鸨叫做红娘,这倚红院里共有二十一位姑娘,还有那伺候的丫鬟、龟奴,打杂的粗使下人也有那六十多人。

    这一干人等便全数听那红娘调配,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应都是红娘拍板,说起来这位红娘却是这院子里生,院子里长的,乃是这倚红院中原来的老鸨与不知那一位恩客生下的女儿。

    那老鸨自己做了这一行,自是不愿亲生的女儿再走了老路,待到红娘长到一十六岁时便一心想将她嫁出去,只是一来自己干这行当谁也不信老鸨子的女儿有清白,正经人家如何肯来提亲?二来红娘的性子随了那老鸨,很是泼辣好强,在这地方呆久了瞧男人的丑态多了,多少的男人她都瞧不上眼,这样子便更难嫁了。

    那老鸨赚的银子不少,倒贴给姑娘多少的嫁妆,这红娘都还嫁不出去,一来二去待到红娘二十岁时,那老鸨有一回陪着客人喝酒,第二日却是再没能起来床。

    老鸨就这么去了,偌大的生意落到了红娘手里,那些个左右旁近的窑子,欺负红娘是个姑娘家,便想法子悄悄挖墙角,头牌的姑娘,当红的妞儿立时去了一半。

    留下来的也欺负红娘面嫩,拍着桌子的涨银子,原先那渡夜费、打赏、酒水钱姑娘们与院子里一半对一半,现下人却要七三分、二八分,红娘那性子自是分毫不让,立时又走了一大半,到最后这院子里只剩了二十来位姑娘,从这花街上数一数二的大女支院,立时落至了末位。

    红娘也是提得起放得下,当时便卖了那占地百亩的大宅子,换到了这处偏僻地段儿,照旧挂了倚红院的招牌,只是这生意自然是大不如前的了。

    方苒苒身子好的差不多了,红娘这一日摇着扇子进来笑道,

    “哟……妹妹,你身子如今是见好了!”

    方苒苒端坐在那桌前却是一言不发,只拿一双眼警惕的盯着她,红娘见状捂着嘴儿笑,

    “看妹妹这样子应是精神了不少,即是身子大好,也应把生意做起来,我们这处可是不养闲人的!”

    方苒苒一手抓了领子道,

    “我……我决不卖身的!”

    “咯咯……妹妹,我们这处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地儿,不卖身你还有什么好卖的?”

    “我……我……我给你洗衣做饭,挑水砍柴,缝缝补补都成,我决不卖身!”

    红娘闻言脸沉下来了,

    “啪……”

    将手里的扇子往桌上一放,

    “老娘我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你,又给你吃又给你穿,还请大夫瞧你,你给我挑水砍柴、缝缝补补还不够饭钱,你是打算在这处白吃白住么?”

    方苒苒被她吓得往后一缩身子,

    “我……我写了信回去给家里人,让她们给你送银子,还你那三百两银子就是!”

    红娘眯着眼上下打量她一番,

    “瞧你这样儿出身应是不错,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

    方苒苒那敢说真话,她又不擅说谎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红娘气得将那桌子拍的山响,

    “要嘛六百银子给老娘,要嘛立时就接客,敢耍花样诓老娘,仔细你的皮!”

    “我……我没骗你,我……我家里有银子人,你写信给她们送去便能有银子的!”

    “那好……你倒说说你姓什名谁,家住在那处?”

    “我……我姓方,我……我家住在蔺州猛虎岭……五道沟……”

    “砰……”

    “你当老娘没出过门好骗啊!那蔺州猛虎岭是个什么地界儿,五道沟更是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儿,那里能有什么富户,能有条裤子不露屁股都不错了,六百两银子,你以为是六个铜板儿呢!”

    这厢却是越说越气,站起身向方苒苒逼了过来,白生生的手一伸,

    “要嘛六百两银子拿来,要嘛就给我接客去!”

    方苒苒紧咬了唇,眼泪花子在眼眶里打着转,死死抓了衣裳摇头道,

    “我……我不……我不……”

    红娘见状气得不成,

    “一个个都当老娘这处是善堂么……”

    说罢挽了袖子,

    “来人啊!给我好好教一教方姑娘怎么伺候男人!”

    外头应声跳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方苒苒吓得立时倒退两步,

    “砰……”

    一声撞到了妆台上头,那两个大汉一个高些,一个胖些,高大的那个浑身肌肉,一走动薄薄的衣衫仿似都要撑开一般。另一个肚子挺着,狞笑时露出一口黄牙。

    方苒苒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撑到妆台上却是摸到了一根发钗,这厢白着脸,瞪着眼,咬着牙,死死攥了那钗子,只要他们敢上前一步立时便要与他们拼命。

    那两个大汉走近了瞧着方苒苒那副银牙紧咬,浑身发抖的样儿,都你望我眼,我望你眼,又回头瞧了瞧红娘,红娘怒而瞪眼道,

    “看什么看!老娘的银子是能看回来的么?一个个只知晓白吃白喝,伸手要银子,办事儿的时候就傻眼儿了!还不动手!”

    两个大汉这才回过头,伸手向方苒苒抓去……

    “啊……”

    方苒苒吓得手里的钗子连挥,

    “走开!”

    “嗤……”

    一声响,却是扎到那大汉腕间,那钗子粗大,扎得孔眼儿也深,立时就飙出血来,

    “啊……”

    那大汉惊叫一声收回手来,另一个一瞧脸都白了,

    “红娘子,他出血了!”

    两人吓得不成立时将那方苒苒当成了执械行凶的恶人,连退好几步缩到红娘子身旁,红娘子见状气得一个倒仰,

    “啪啪……”

    一人一巴掌打在两人脸上,

    “我把你个没用的东西!”

    说罢挽了袖子自己上,方苒苒见状反手将那还带着血的钗子放到咽喉处,

    “你再逼我,我便死给你瞧!别说是六百两银子拿不到,我死了你还要吃上官司,再搭上一副棺材钱!”

    红娘气得不成,又不敢真逼急了,只得叉了腰在这屋子里头打转,气得指着方苒苒骂道,

    “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买到你这么个货色,原指望着进些新姑娘生意也好有起色,没想到竟碰上你这么个丧门星!”

    越骂越气冲过来见方苒苒一面瞪着她一面拿着钗子比划着喉头,当时气道,

    “好!好你有本事你死啊!你扎深些!”

    方苒苒试了两下,还真下不了手,想了想又发狠道,

    “我……我扎自己是下不了手,我扎别人便能下手,你让我接客……好啊,我接……我专接那财大势大的,趁他不留神我便一钗子下去,给他捅个对眼儿,到时候我便是死也要拖上你们这一院子人陪葬!”

    “哟嚯……你吓唬我!”

    “我……我吓唬你……我才不吓唬你呢!”

    方苒苒左右瞧瞧,见那两个缩到一块儿的大汉,两步冲上前去,

    “噗……”

    又给那胖的来了一下,正扎在左胸颤巍巍的肥肉上头,

    “啊……”

    那汉子立时捂着胸口杀猪一般叫了起来,方苒苒双手使劲奋力自那胖汉的胸前扯了钗子出来,

    “你看我敢是不敢!”

    那两个汉子吓得转身就跑,倒把方苒苒的胆子激了出来,当下手执长钗就冲那两个汉子追去,

    “你看我敢是不敢!”

    “噗……”

    这一下却是扎到那高大汉子的后臀上,那汉子也跟着惨叫一声,

    “砰……”

    一声撞破了房门冲了出去,那红娘见方苒苒此时已杀红了眼,执着钗子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立时也是吓了一跳,提了裙摆便跟着跑出去,

    “杀……杀人啦!杀人啦……这……这丫头疯了!”

    这时节正是白日,院子里也没有生意,那房里睡觉的姑娘们听到下头喧哗,红娘的尖叫与汉子们的惨叫声,都打着呵欠开了窗往外瞧,只见那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手里持着带血的钗子满院子追着红娘与那两个护院的跑,不由都咯咯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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