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荆安眼睛里总算开始聚起笑意,将自己的打算向蒋语堂全盘托出:“王将军的事情你也知道,等他到了之后,再留出五日交接时间,然后咱们就走。我会带碧鸾、冯参及几个亲卫骑马过去。你负责带其他人坐车过去,依旧让思芸扮做我,咱们直接在陈留汇合。”

    她顿了顿,又说:“我给你十五日的时间,你可保证能到?”

    从江陵到陈留此去千五里,蒋语堂心里估算了一下马车的速度,虽然日行百里辛苦了点,但肯定是能做到的。看来大司命是要提前到陈留布置,等他们一到便要再次开战了。蒋语堂郑重的承诺;“下官必不负大司命所望,十五日內带人到陈留。”

    蓝荆安欣慰的点点头。说起正事,蓝荆安也不得不承认,蒋语堂确实能让她放心倚重。她又交代了蒋语堂些别的事情,便让他出去了。

    大约是要下雨,天上阴沉沉的,殿里也有些闷,蓝荆安推开了窗透透气。望着低垂的天幕,心道,这雨早晚是要落了。碧鸾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蓝荆安倚在窗边发呆,她走过去唤了一声,才将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蓝荆安见碧鸾回来,先问她蒋明姝那边的情况。碧鸾叹了口气:“蒋女官倒是个能下狠心的。那人走的时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看着都不忍。不过,他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了。”

    蓝荆安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嗯”了一声。碧鸾察觉出她有心事,不由问她:“姑娘,您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会不会好些?”

    蓝荆安却答非所问,问了碧鸾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今儿个是四月初三了吧?”碧鸾奇怪她的问题,还是点点头,答了声“是”。

    蓝荆安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你一会儿把谢维宁送过的东西都找出来包好。等我们走的时候,一起留给木土。”

    碧鸾有些惊讶姑娘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但她也知道这是早晚要处理的事情。事到如今,她倒是有些可怜那位夏九皇子。但她更可怜的是自家姑娘,搅在这么一个局势里,又有情蛊相系,她的难处又有谁能理解呢?

    碧鸾应了之后,又想起夏九皇子的那些信,她轻轻问蓝荆安:“那信呢?”

    蓝荆安这才想起来,谢维宁的信和青云哥哥的信被她单独锁起来了,碧鸾没有钥匙。她想了想,说:“我一会儿处理。我刚才吃了不少茶点,晚饭就不吃了。你们自用吧。你给我端个火盆进来,再拿坛酒就行。”

    碧鸾想劝她,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或许这种时候,还是让姑娘一个人静静比较好。她答了声诺,出去很快将蓝荆安要的东西拿了进来,又将殿门关上了,除了自己守在殿外,让其他人都撤的远远的。

    蓝荆安平静的拿出装着信件的盒子,她这才发现,原来这几个月里他竟然给她寄了这么多封信。

    已经一个月了,他现在应该快知道自己在上巳的所作所为了吧?希望这消息不要今日让他知道,哪怕再拖上一日也是好的。蓝荆安突然又自嘲的一笑,拖不拖还有什么关系呢?事到如今,她还矫揉造作的念着他的生辰,又算是怎么回事。

    蓝荆安坐到案边,一边磨着墨,一边想着这封最后留给他的信究竟要写些什么。她终于下了笔,不过却一不留神,落下了延平两个字。

    废了,蓝荆安默叹一声,可惜的将纸扔在火盆里。又拿来一张新纸,正在写着夏九皇子几个字,却听外面一声滚雷,她手一抖,又废了一张。

    惊雷之后,泼天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蓝荆安搁了笔,去关窗,却没来由的想起来那次他淋着大雨跑回木屋的样子。那时他怀里还护着一把野花,就为了讨她欢喜,他宁可自己淋着,也不希望那一把娇花被大雨打落。蓝荆安一笑,那么精明的人,也曾有过犯傻的时候,说出去怕是都无人会信。

    蓝荆安再次坐回案边,没写两笔,又把字迹模糊的信扔进了火盆。她来来回回,废了七八张纸,却连半页也没写出来。蓝荆安烦躁的将笔墨推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冷酒下肚,她感觉好了些,于是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蓝荆安顺手拆了谢维宁的一封旧信,厚厚的信里,都是他在西南的点点滴滴。滇人风俗、花鸟鱼虫,就没有他不写的。蓝荆安还记得她初读他的信时,心里暗自笑话他,真是个啰嗦的人。但现在她才发现,哪怕信再长,她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记住了信中的所有内容。

    蓝荆安摸了摸胸口的白玉狐狸,终于将右手中的旧信放在火盆上边,只要她一松手,那厚厚几页纸,便能很快化为灰烬,再也不让她烦恼。但她的手却只是悬在那里,既不松手也不撤回来。

    火盆中啪啦一声,一小段木头被烧裂了,几个火星溅了起来,落在了蓝荆安右手背上。她吃不住痛,本能的松了手,却忍不住伸了左手去抓那零零落落四散飘下的信纸。她动作再快,也不过是抓了一页出来,其他的信纸见火即燃,哪里还能保得住。

    蓝荆安就呆呆的看着一簇火苗猛的窜了一下,继而又恢复正常,除了多了点黑灰,什么也没留下。她赌气似的,将自己左手里好不容易抓出的那一页信也扔进了火里,看也不看,扭头将酒杯里的酒再度喝了个干净。

    殿外的碧鸾听着瓢泼大雨沿着高高的屋脊哗啦啦的落下来,殿內却安静的仿佛根本无人一般。碧鸾算着日子,还有十几日了吧?十几日之后,江陵就只能是另一个回忆了,如同襄阳、如同西南一般,这是她的命,也是她的选择。

    掌灯时分,碧鸾在殿外唤了蓝荆安几次却没人应答。碧鸾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只见蓝荆安伏在案边,早已睡着。她脚下剩下的一盆灰烬里,没有半点火光。碧鸾摇摇头,将无知无觉的蓝荆安半拖半抱弄回到了床上,开始收拾案上的东西。

    碧鸾见案上原本厚厚的一摞纸,现在已经薄了不少。但沾着蓝荆安笔迹的却只有一张,正落在火盆边上。纸上绘着一副有些模糊的山水图,小小的延平两个字就藏在不显眼的角落里。

    碧鸾叹了口气,又替蓝荆安拢一拢盒子里的旧信,却发现夏九皇子给姑娘的信,都已被她烧了个干干净净。碧鸾在这一瞬,突然有种想落泪的感觉。她一声不吭的再次点燃火盆,将那张被水痕晕染过的画作扔了进去,看着它和之前的信纸一般,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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