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舡往来,列队停靠民港。转运三韩家小。
    待与各自家人团聚,便又将乘船出海,前往长芦、长汀二县定居。
    据上计署统计。每日约有万人往来转运。泉州港内庸户,更突破十万人。此十万人,并非固定。而是等待转运的三韩民众,淤积所致。旧人未走,新人又来。日渐增多。
    与安置流民类似。城内各处临时安置点内,皆设有属吏、医官、博士、队率等,建制齐全的蓟国吏治体系。与之相匹配。
    换言之,蓟国安置流民,从不是顺其自然。出发之前,甚至早在临时营地时,便经过细致的民情梳理与划分。
    匹配有与之相当的大汉吏治体系:五家为伍,十家为什,分设伍长、什长。百家一里,设里魁,里吏有父老、什长、杜宰、里监门等。十里为一亭,设亭长、亭侯、亭佐、亭父、求盗等。十亭为一乡,乡置三老、有秩、啬夫、游徼,另设乡佐,协助收税。其中,还有蓟国独有的衢、坊二级。
    类似里、亭的层级划分,多为线性。试想,在一条蜿蜒的道路沿线,分散着大大小小的聚落。然,当蓟国撤村并邑,方圆数十里内的乡民,皆居于城内时。便从线性的“里”,扩成了面性的“衢”。里道,也扩成为四通八达的街道。
    于是。“坊”,应运而生。坊,“土、方”也。或可释义为“方圆之土”。具有面性的含义。与“衢”字类似。
    至于是“长”还是“令”。皆与治下“在籍人口”息息相关。
    吏治组成,亦是正副相佐,汉夷相辅。
    辰韩、弁辰二国臣智及以下,俭侧,樊秖,杀奚、邑借等大小头目,归顺降服后,就地转化成汉官。或为里长、或为亭长,以此类推。与汉人长吏,协同管理治下盐户。各自旧习,皆有不同程度的保留。然凡与《汉律》相悖的蛮荒遗存,则被悉数剔除。
    蓟王威信天下。大汉赫赫煌煌。代表着一切美好与高级。被驯服的岛夷,欣然接受。无半分迟疑。
    话说。以半岛的文明等级,便是贵为一国之主的臣智,又能有多少利益可言。不过是三瓜两枣而已。成为蓟国官吏,坐享千石官俸。蓟钱购买力是何等强悍。蓟国民生是何等绚烂。毋需多言。
    正如。对钟羌而言一无是处,毫无价值的昆冈美玉。却在帝国趋之若鹜,乃至一器难求。越高等的文明,越能彰显人、物的“附加价值”。换言之,乃是除去“实用性”之外的“附加属性”。
    此与饱暖思淫,同义。
    一言蔽之。时下,做一个半岛国主,远不如做一名大汉高官。人生“溢价”,堪称云泥之别。
    《后汉书·百官志五》:“四夷国王,率众王,归义侯,邑君、邑长,皆有丞,比郡、县。”皆“赐印”。
    如:“汉辰韩邑长”、“汉归义韩长”。前为镏金印,后为铜印。皆“方印驼钮”。印上骆驼,造型取“曲肢跪式”。以示“归顺、臣服”之寓意。
    自秦统一六国,华夏文明一骑绝尘。两汉时,更遥遥领先。异族相继归附,汉庭为示怀柔,多封以王、侯爵位,并赐印绶。对一些没有归附,甚至处于敌对状态的异族,为达笼络目的,往往亦会赐印。即便是与大汉敌对的番邦异族,对汉庭的赐印,亦极为看重。
    因而,自前汉以来,逐渐形成一套完整的“赐印制度”,后世相沿成俗。赐印制度,亦是汉庭对番邦实施“羁縻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羁縻”一词,可追溯到先秦时《禹贡》中所阐述的畿服制度。后应用于对外事务,而衍生出“羁縻(jī mí)外交”这一概念。
    “羁縻外交”,思潮兴起于春秋,服务于“内诸夏而外夷狄”的核心安全诉求。又通过两汉“大外交”实践,逐步成熟完善。终成一套被时下广泛认可的外交体系。班固撰写《汉书》时,在论及汉匈关系时多次运用“羁縻”一词。并在《汉书·匈奴传》结尾,将“对匈外交”归纳为:“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羁縻之术”,遂成贯穿两汉四百年对外邦交的重要方针,与“守中治边”的大国策,相辅相成。
    凡有蛮夷向华夏趋同,便是所谓“向化”。亦是蓟王口中的“汉化”。
    得大汉赐印,亦是域外番邦“自我认可”的重要见证。
    换言之,只有得到大汉的赐印,其政权的合法性,才被世人乃至国人所认可。
    只有先被大汉认可,才能获得自我认可。可类比后世,只有被洋人认可,才能自我认可,有异曲同工之妙。乃是“蛮夷”与“诸夏”的身份及位置互换。
    釜山港。
    马韩辰王悠悠转醒。待目能视物,遂见华室富丽堂皇。
    “来人。”
    “大王。”倚在塌下打盹的心腹猛将,急忙翻身上前。
    “此是何处?”
    “釜山港。”
    “哦。”略作停顿,辰王这便开口:“汉使何在。速请来相见。”
    “卑下这便去请。”
    须臾,锦帆司马苏飞,入室相见。
    “蓟使苏飞,见过大王。”
    见辰王挣扎欲起,苏飞又言道:“大王贵体未愈,万勿轻动。”
    试了几次,终是放弃:“贵使当知,我命不久矣。”
    “大王……”猛将伏地抹泪。
    “大王春秋正盛,所患不过是疥癣之疾。只需静养,不日便可痊愈。”苏飞言道。
    “怒而起兵,追悔莫及。今国破家亡,亦是自取其祸。”辰王言道:“但凭王上处置。只求善待家中老小,及国中百姓。”
    “大王切莫如此。”苏飞再拜:“主公有言在先。大王乃我汉藩。只需诚心归顺,痛改前非。自当放大王归国就藩,”
    “王上果有此言?”辰王忽觅得一丝生机。
    “正有此言。”苏飞答曰。
    “若能归国,三韩永不再反。”辰王指天为誓。
    苏飞欣然笑道:“大王若能如此行事,亦是我主所愿。”
    辰王乃名义上的三韩共主。蓟王断不可取而代之。且多有三韩逃兵裹挟百姓,避入深山密林。久必成寇。
    让辰王出面招安,必事半而功倍。
    只是,驯服的三韩,与先前已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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