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又告知三将,锦囊实有两个。另外一个由平波水砦的程普,六百里加急,经傍海道,送给辽西太守赵苞。让他务必拖住东部鲜卑。废檀石槐一臂。
    刘备的意思是说:锦囊有两个,三将须考虑辽西太守赵苞,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三人略显迟疑。所虑,乃是辽西太守赵苞其人,乃是中常侍赵忠从弟。与三人并无交情。分功一事若被他揭破,反倒不美。
    刘备想了想道:出兵前我曾去信崔廷尉,询问赵苞为人。或可作为定计出征前,亦把他算在其中的证明。
    三人大喜。这便细细谋划不提。
    一直立于刘备身侧的乌莲,却心生愤懑。
    待三人离去,这便说道:本该是你的功劳,凭什么要分给他人?
    刘备笑答:其实整个过程,便如三人所说。若非兵分三路,直捣弹汗山。王庭又怎会东移?若非三部鲜卑主力,只顾与三路汉军纠缠。兵力不足,王庭又岂会如此轻易被我夜袭攻破?若不是三路汉军及时赶到,又怎会有今日之战果?唯一区别,不过是知道早晚。早知,晚知,对我来说,并无不同。而对三人,却大有不同。
    须知,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乃求戴罪立功。护乌桓校尉夏育,匈奴中郎将臧旻,皆是世之良将,有功于社稷。此次出兵,朝堂内外,多有反对之声。若不能胜,必遭非议。轻则贬为庶民,重则身死族灭。我大汉少三员良将,却让四夷拍手称快。且,此次北伐动议,便出自护乌桓校尉夏育。若无他上表,便无今日之大胜。
    再说,我若将功劳揽于一身,声名过于显盛。朝堂上下,必遭人惦记。禁中内外,便是我家皇帝陛下恐也会忌惮。往后行事只怕有诸多不便。将功劳分润给众将,一石数鸟。何乐而不为?
    乌莲叹了口气:你倒是看得开。
    刘备反倒要劝慰她:即便如此,数次奔袭,七日血战。斩首两万余级,也是大功一件。
    乌莲转而又问:何时送她回?
    刘备沉思道:越快越好。
    乌莲点了点头:今晚我便送她归家。
    刘备又叮嘱:你且去和大阏氏商议,看她如何计较。
    乌莲点头称喏。
    乌莲虽对有倾国之色的大阏氏甚是提防,却也和她关系融洽。只要不牵扯到刘备,乌莲自没有为难她的必要。大阏氏聪慧如此,又岂能不知。这便谨守本分,未曾有失。
    听闻帐外通报,一直心怀忐忑的大阏氏,整理衣裙,起身相迎。
    乌莲与刘备年龄相仿。清白无心计。这便将刘备之意,和盘托出。听闻刘备要放归她返回高车部落,大阏氏喜极而泣。七日血战,鲜卑损兵折将,未有寸进。反被三路汉军一击而溃。
    按照胡人风俗,大阏氏也就与遍地的牛羊一样,成了战胜者的财物。刘备若用她笼络乌桓,送给手下胡人亦是平常。如今获知喜讯,焉能不泣。
    乌莲又说,大阏氏归家之日,便是檀石槐授首之时。
    大阏氏闻声,不悲不喜。轻轻顿首,拜服在地:妾身遵命。
    想着二人毕竟是夫妻一场,乌莲不由得心头一软,这便伸手将她扶起:少君侯还问,大阏氏可还有心愿未了?
    大阏氏言道:俘虏中有高车勇士,乃是妾身护卫。可否一并放归?
    乌莲点了点头:可也。
    大阏氏又谢。
    三郡乌桓,尤为忙碌。追剿残兵,抄掠部族。鲜卑远遁,草原牧民缺少保护,反倒成了被乌桓抄掠的苦主。此次随汉军出征,军纪森严。乌桓不敢滥杀,多行抄掠。围城时留下的鲜卑大营,多被用来安置部民。准备撤军时,分批迁往关内三郡乌桓驻地。
    尤其是只有八百落的右北平乌桓王乌延。有少君侯刘备撑腰,余下各部皆不敢与其相争。连日来已抄掠来数万部众。草原百姓,并无多少国家概念。谁最强横,便以谁马首是瞻。如今乌桓势大,这便降服乌桓。拔帐而走,迁往长城之内。举止如常,甚是熟络。可见早已习惯。
    关内虽草场有限,可刘备却已想好。
    关内靠近长城沿线的荒地,将被种上西域苜蓿。牧草之王,极适合田间种植。乃是让农耕民族拥有大量马匹,而无需逐草而居,游牧为生的战略资源。
    想想看,只需如种田一般,将苜蓿播种。无需田间管理,就能收获大量牧草,用来喂食马匹。组建一支精锐骑军。再凭借兵甲之利,弓弩之强。化外胡人又有何所惧!
    一旦乌桓各部由逐草而居的游牧,向农牧定居转变。再辅以通婚教化,百年后也会如淮泗诸蛮一样,融入大汉。
    苜蓿。西汉时便已传入中土。其后两千年竟未能物尽其用,着实可惜。
    养马一定要游牧么?
    三郡乌桓只需围绕苜蓿田野,圈建牧场。割草喂养马、牛、羊。战马、耕牛、羊毛,皆可与汉人互市。换取丰衣足食。待兵精粮足,便挥师北上。抄掠化外胡人。壮大部族,何乐而不为。
    骑兵皆下马攻城,故而鲜卑营地马匹众多。
    一千西乌铁骑,并数百高车王骑,还有一千大汉精骑,皆一人三马,保护数辆高车,东进平冈,直抵柳城。与已击溃东部鲜卑的辽西汉军,合兵一处,寻路北上。前往高车部族。
    帐篷高车内。大阏氏掀起面纱,与刘备话别。
    刘备虽年少,却姿容丰伟,英气果锐。站在阶下含笑抱拳,浑身皆洒脱:“后会无期。”
    大阏氏跪伏行礼,随车而去。
    目送车队远去,乌莲忽有些怅然若失:“心中可有遗憾?”
    刘备笑着点头:“颇为遗憾。”
    乌莲嘴角一撇:“既如此,何不追回?”
    刘备洒脱一笑:“江湖路远,各自相安。”
    刘备这便转去伤兵营。负伤兵士,自有楼桑军医悉心照料。天气日渐转冷。刘备生怕伤兵缺医少药。这便赶去查看。
    刘备所辖,皆是楼桑精兵。重伤不多。倒是三路大汉精骑,三部乌桓,以及南匈奴骑兵,多有折损。尤其是南匈奴王屠特若尸逐单于,亦在伤兵营中。
    此人干系重大。断不能有失。乃是楼桑良医重点监护对象。
    好在战事已了。伤口处置及时,未加重复发。在伤兵营中独居一帐。出入皆有匈奴武士守卫。
    少君侯大名,三军尽知。匈奴武士亦多敬佩。这便行礼放行,不曾阻拦。
    新任单于,胸口缠满绷带,正倚在病榻上看书。
    刘备轻轻一瞥,正是恩师所著《尚书章句》。
    见是刘备,便要强行起身行礼。却被刘备上前制止。南匈奴贵族,多精通汉文汉子。屠特若尸逐单于亦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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