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工匠的官职,本朝最高便是:将作大匠。
    掌管宫室修建,将作监的长官,战国始置,历代沿革,名称不一但职掌大致相同。秦代称将作少府,西汉称将作大匠。职掌宫室、宗庙、陵寝等的土木营建,秩二千石。
    刘备又在工匠区,新建一馆舍重楼。取名:将作馆。
    供麾下工匠使用,也是家令夏馥的官署。内置:设计、规划、营造、修筑,等数个署监。乃楼桑科研重地。出入皆有传证,前后自有重兵拱卫。
    楼桑乃临乡北大门。往北十里便是涿县。又是少君侯发家之地。自是一等一的繁盛。
    按照刘备对辖地各城邑的归类。楼桑为商邑。郦城为农邑。西林为马邑。临乡城则是都邑。诸如督亢和大利,因势利导。现在还没想好。
    摊子一大,诸事繁杂。人手越发显得窘迫。
    楼桑学坛倒是有人。只是多为幼年学子,还不堪大用。崔州平兄长崔均,亦被其父一封家书唤回洛阳。刘备其实能理解。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二子崔钧既已仕刘备,长子便要另寻出路。
    原大将军府,府掾胡腾及令史张敞,如今深居简出。多半不问世事。倒是有一人可用。安平观津人,乐隐。
    乐隐乃牵招授业恩师。拜入大儒陈寔门下,潜心修习,已有数年。
    陈寔言道:仲显(乐隐字)颇有才行,可堪大用。
    刘备这便去信牵招,托他代问恩师乐隐心意。刘备这么做,是不想令好友为难。若乐隐心在朝堂,不愿做侯府家臣,通过牵招也不会伤及双方颜面。
    牵招回信道:恩师愿为所用。
    刘备这便择吉日,拜乐隐为楼桑长。
    又在邑中东南临街,将迁往白湖水榭的一宗人宅院,改建成官舍。前堂办公,后院安居。大事小情,乐隐皆秉公以断。左右皆服。耿雍和崔钧暗中考核,也称其‘循吏’。
    “循吏”之名最早见于《史记·循吏列传》。后为《汉书》、《后汉书》直至《清史稿》所承袭。正史中记述那些重农宣教、清正廉洁、所居民富、所去见思的州县级地方官的固定体例。司马迁《史记》列传之中,特设《循吏》、《酷吏》两目。此体例亦为后世史家所承继。司马迁在《自序》里说,循吏是“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此评价堪称精准。
    循吏有三能:善民生、明理讼、尊德育。
    楼桑在籍邑民,已超三万。且皆聚居在邑中,如此密度,自然繁华。随之而来的口角摩擦亦不在少数。都是些邻里之间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前也无邑长,又不至于去少君侯府跪地喊冤。故而只能忍气吞声。如今楼桑开辟官舍,这便纷纷前往诉讼。
    民情在疏不在堵。乐隐秉公明断,众人皆服。
    刘备登楼远眺,见官舍前连日排起长龙,这便叹了口气。再繁华富足,路不拾遗。亦有诸情民怨。所幸官舍设置及时,未造成大祸。民相诉告,多不为金银。有时候,所求不过是个‘理’字。
    人活一世,所求不过是清白二字。
    说到清白,最近学坛出了件大事。向来三人成众的北海一龙竟闹翻。
    管宁当众割袍断义,与华歆断交。
    此事发生在田间稻作。只有三人在场。究竟为何,刘备忙唤邴原前来细说。
    五楼书房。邴原跪地行礼,口呼少君侯。
    刘备急忙将他扶起。宾主落座,刘备便问:何故至此?
    邴原以袖拭泪,这便将前后诸情细细道来。
    起因有二。刘备用朝廷所赐诸侯安车送阎柔兄弟去病舍就医时,三人亦在场。管宁举止如常,可华歆却临窗窥探,举止失仪的其一。前日,三人同在水田锄草。见田头有一金,管宁依旧挥动锄头,像看到瓦片石头一样没有区别,华歆兴奋的拾起,偷看管宁神色后又扔了它。此是其二。
    管宁遂怒割袍袖,斥曰:“子非吾友也!”
    刘备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割席不成,于是割袍。可还能转圜?
    暗忖片刻,刘备忽然开口:断袍何在?
    邴原答道:在宿舍。
    刘备又道:速速取来,切勿让管宁知晓。
    “喏。”邴原这便离去。不久即回。儒服、断袖皆在。刘备端去母亲绣房,又把前后诸情告知。母亲细细看过被割去的断袖,这便言道:一个时辰后来取。
    刘备笑道:有劳母亲。
    母亲女工,在刘备心中自是第一。续接断袖,自然毫无问题。问题是,管宁那边又该如何去说?
    乘天梯升上五楼,邴原仍在。见刘备上来,急忙起身相问。
    刘备让他稍安勿躁。说一切自有分晓。
    待公孙氏送来缝补好的儒服,刘备这便和邴原赶往楼桑学坛。
    学坛居中,大儒居后院精舍。前院居中为林荫大道,左右两排皆为宿馆,分三层。与酒垆类似。一层是通铺,隔成数间大屋。二层是精舍,四人一间。三层是别馆,供世家贵族子弟携婢女家仆起居。
    北海一龙住在精舍。
    邴原正要去敲门,却被刘备制止。
    舍门内开,入目是一个小小的门厅。厅内三面围有三级木阶。阶下整齐的摆放着布鞋、木屐数双。阶上左右为侧墙,对面是两扇白绢裱糊的直棂门。
    轻轻移开一扇直棂门。只见管宁正背坐堂前,宛如雕塑。
    示意邴原在门厅等待,刘备脱鞋入堂。径直走到管宁身边坐下。
    管宁闻声回头,见是刘备,急忙行礼。
    刘备伸手将他扶起。四目相对,见管宁亦面容憔悴,颇为心伤。多年好友,岂能无情。道不同不相为谋。然而却心痛难当。若能像衣袖这般说断就断,世间又哪会有这么多难以割舍的恩恩怨怨。
    “多日未见,近来可好?”刘备先出声。
    “想必少君侯亦听说我等之事。又岂能好。”管宁哑声回话。
    “听说了。”刘备言道:“北海一龙自断首尾,着实令人心痛。”
    “道,不同,不相为谋。”管宁咬牙答道。
    刘备点了点头:“三人为龙,为何你是龙尾。”
    思绪昏沉的管宁,下意识的回道:“乃因三人中,我年纪最小。”
    刘备摇了摇头:“我之所想,却与你不同。”
    不等管宁开口,刘备又道:“龙尾如鱼尾。鱼尾如船尾。三人为龙,都说龙头最重。然我却觉得,龙尾尤其重。”
    “为何?”管宁反问。
    “船尾有舵。船舵之于船,正如鱼尾之功效。鱼无尾,寸步难行。舟行万里,全靠掌舵。三人为龙,你便是掌舵人。”
    管宁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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