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世等在皇太子宫的门房里,见太子回来了,忙迎了出去。

    “进去说话吧。”太子示意江延世。

    江延世瞄见太子眼底透出的疲惫,眉头微蹙,看来这场抓周上,娘娘又生事儿了。

    两人进了书房,太子一边落座,一边将江皇后宣布要裁撤用度的事儿说了,“……阿娘越来越一意孤行了,皇庄交上来的收益不算少,这咱们都细算过,我跟阿娘说过,你也跟阿娘说过。从前全具有为什么能送进那么多银子,这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只是说不得,阿娘一趟一趟拿这个生事,真是……”

    太子恼火的拍着椅子扶手。

    “咱们求的是稳,没事儿最好。”江延世一脸苦笑,可偏偏他这个姑母一刻不肯消停。

    “唉。”太子一声长叹,“每次和她说要稳,不要生事,朝里要稳,宫里更要稳,她都是一脸讥笑,拿眼斜着你,说这稳根本不是咱们想求就能求得来的,说太后……”

    太子的话顿住,又是一声长叹,看着江延世苦笑道:“太后今年都六十七了,早就大不如前,话也多了,常常是说着这件事,扯起那件事,一件扯一件,一会儿功夫,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人老糊涂,她都这样了,还能生出什么事儿?”

    江延世想着金太后老态龙钟的样子,点了点头,太后是很老了。

    “这两年,小叔也抽身退步,能不管事就不管事了,可阿娘还是揪着不放,认死了小叔有不臣之心,太后有不臣之心。”太子攥着拳头捶着旁边的矮几,“小叔是太后亲生骨肉,皇上也是太后亲手骨肉,要说太后偏疼小叔,这确实是,要是先皇还在,说太后因为疼爱幼子,想立幼子,也是人之常情,可先皇在小叔出生前就走了,太后失心疯了么?”

    江延世眼皮微垂,“姑母的话,我和莫先生议过一回,莫先生也是这样的话,不过,莫先生觉得,若是为秦王打算,如今宫里再添一两位小皇子,和秦王爷多多亲近,和秦王之子相伴长大,由秦王爷扶助登上大宝,这是两代之计。”

    太子脸色微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只怕皇上也是这么想的,前儿皇上又召太医,问唐氏的脉象如何,既然一切都好,怎么不见动静。”

    “就是怀上了,能不能生下来,还在两可,生下来,站不站得住,又在两可,是男是女,也说不定。”江延世声音低而冷。

    半晌,太子嗯了一声,“不说这个了,这件事还很远,还是先顾眼前吧。”

    “嗯,娘娘既然发作了,这件事,一来得描补一二,二来,也可以用一用。”江延世立刻转入正事。

    太子端起茶抿着,示意江延世接着说。

    “非要拿现在的皇庄收益和全具有那时候比,这太荒唐,要不,我去寻一趟魏相,请魏相出面,和皇上解释一二,再夸奖几句,如今的皇庄,苏烨打理的极好,这样,不至于因为娘娘这份责难,让您失了朝臣之心。”

    太子点头,“一会儿你就走一趟。”

    “第二件,如今宫里用度极紧,这是事实,这一件得您出面,找一趟严相,他管着户部,问问他,能不能从哪儿分一笔银子出来。柏枢密肃清匪患之后,东南一带日渐繁荣,明州,泉州,江阴一带的海船,这三四年翻了一倍还多,年里年外,听说明州造出了能装几万斤的巨船,市舶司所收税银,比从前,必定增加极多。”

    太子凝神听着江延世的话,听到能装几万斤的巨船,脸上都是向往,“要是能亲眼看看这样的大船就好了。正好,看看严宽怎么处置这件事,咱们心里也好有个数,真要……”

    太子顿了顿,“那就想办法把户部从他手里拿下来,吏部扣在苏广溢手里,这户部咱们得起办法握住。”

    “嗯。”江延世应了,又商量了几件事,江延世站起来,告退出去。

    ……………………

    秦王回到府里,金拙言和陆仪正坐在廊下下棋,见他进来,急忙站起来迎上去。

    “这么早。”金拙言有几分意外。

    “江娘娘说要裁撤三成人手和各处用度。”秦王答着话,经过棋桌,站住看了片刻,“拙言执白?”

    金拙言点头。

    “看现在这样局势,这一局你又要输了。”秦王看起来心情不错。

    “才不过中盘。”金拙言见秦王心情不错,一边笑一边不服道。

    “论棋力,你不如我,我不如王爷,你有几步棋走差了。”陆仪笑接了句,跟在秦王身后,和金拙言一前一后进了上房。

    “大前天,散了朝出来,碰到苏烨,他和我抱怨了几句,说他自幼读书,如今打理皇庄那些事,实在是苦不堪言。”秦王看着金拙言和陆仪道:“当初皇上把皇庄的事指派给苏烨,我以为他撑一阵子,就得找借口推脱了这差使,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做下来了,这中间的缘由,也一直没能查到。”

    “打理皇庄,对宫里的苏贵妃,总是一重助力。”金拙言看了眼微微垂头的陆仪。

    秦王摇头,“自从苏烨接下皇庄,江娘娘到处省减,消减开支,回回都要把皇庄收益远不如全具有那时候拿出来作理由,这不是助力,这是替苏贵妃招恨。”顿了顿,秦王看着金拙言道:“今天唐嫔就生了气。”

    金拙言眉头微蹙,片刻又舒开,“她生不生气,无关紧要,我早就跟唐氏说过,从唐嫔进宫那天起,就当她死了,唐氏是个明白人。”

    “唐嫔当众敢说,和皇上面前,必定更敢说,皇上如今很宠爱她,有几件事……”秦王看着金拙言,“皇上应该是听了唐嫔的闲话。”

    金拙言气色有点儿不大好了,秦王调开目光,转了话题,“不管苏烨借皇庄做了什么事儿,这会儿看,他要做的事,大约差不多了,只怕要借着今天江娘娘这番发作,把皇庄甩出去,咱们得先有个数,这皇庄,是不是接过来查看一二。苏烨在皇庄上花了两三年功夫,我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而且,事情不会小了。”

    “上回在我家喝酒,郭胜提起过一回。”陆仪欠身道。

    “这事也该跟郭胜商量商量,这上头,他最擅长。”秦王正要扬声吩咐,陆仪忙接话道:“郭胜出去了,说是要安置什么人,说是姑娘的吩咐。”

    “嗯。”秦王应了一声,接着道:“还是算了,苏烨心思慎密,既然退步收回了手,必定清理的干干净净了,这皇庄,放到太子手里最好。”

    “四爷?”金拙言反应极快,陆仪点头赞同,皇子管皇庄,最合适不过。

    “嗯,我也是这么想,咱们这边,就推老四。”秦王声音平平,“让人给老五递个话,让他病一阵子,最好病的重一些,免得一点点了两个。”秦王看着陆仪吩咐道,皇上的脾气,肯定更愿意一点两个,真要点上五皇子,他就脱不开干系了。

    “是。”陆仪欠身答应。

    ……………………

    杭州城外一座破庙里,塌了一半的大殿正中的观音像前,盘膝端坐着那位老和尚,一个看不出年纪,高大却瘦干的灰袍和尚进来,离老和尚五六步,双手合什欠身道:“师父,说是婚期已经定下了,八月二十二日。”

    老和尚睁开眼,眼里满溢着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伤,好一会儿,才低低吩咐道:“收拾收拾,启程去京城,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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