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你说!”

    “闹教案,”筱紫云说道,“是一条苦肉计,这个道理,得先同法国人说明白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杀敌一千,还自损八百呢!”

    “是!”桂俊说道,“我一定跟法国人好好儿的说!”

    踌躇了一下,“不过,我不能担保,这个道理,必定能说的通——我只能通过庄司铎和法国公使馆联络,公使馆的人,都什么脾性,我不晓得,不过,单说这位庄司铎,其实也是个认死理儿的,犟起来的时候,也不大好说话的。”

    “一定要说通!”筱紫云加重了语气,“就算庄汤尼本人不同意,也不能叫事情在他那儿搁下来!无论如何,也要逼着他,将咱们的计划转告法国公使馆,叫公使馆的人——叫那个博什么罗内的做决定!”

    顿了顿,“一定要教堂里应外合,这个教案,才能够成功发动!法国人若不肯配合的话,咱们只能找别的国家的人——那就更难了!”

    “里应外合?”

    “是!”

    顿了顿,筱紫云说道,“我和艾翁仔细商量过了,若单由咱们打外头来发动,路子有两条,可是,不论那一条路,都很不好走——”

    “哪两条啊?”

    “第一条,”筱紫云说道,“民教相仇,由来已久,咱们放出风声,就说教堂在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鼓动老百姓去打砸教堂……”

    桂俊愕然。

    “譬如,”筱紫云继续说道,“北京的天主堂,都办善堂,收留一些孤儿什么的——天津那边儿也差不多——”

    顿一顿,“地方上呢,也总会有一些走失的孩子,咱们就说,这些走失的孩子,其实都是被教堂拐了去的——洋人合药,要拿小孩子的眼睛做药引什么的……”

    桂俊眉头大皱。

    筱紫云看了看桂俊,笑了一笑,说道:“你不用把眉头皱的那么紧——我都说了,这条路,多半是走不成的,硬要走,庄汤尼、博罗内什么的不说,桂俊‘兄弟’这一关,大约就不好过呀。”

    顿了顿,“还有,‘洋人合药,要拿小孩子的眼睛做药引’什么的,也不是我或者艾翁的异想天开,早些年的时候,坊间确实流传过这样子的一个说法,只不过这几年,慢慢儿的淡了就是了。”

    桂俊愤愤的说道:“愚夫愚妇!”

    “是,愚夫愚妇!”筱紫云点头,“可是,只有愚夫愚妇,才好利用啊!”

    “这……”

    “不过,这一回,”筱紫云说道,“愚夫愚妇就未必那么好利用了——”

    顿一顿,“我方才说了,这几年,关于洋人的奇奇怪怪的说法,少了不少,老百姓也没有前些年那么厌恶洋人了,民教相仇的事情,也少了,这当然都是‘山人’办‘洋务’、替洋人说话所致——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山人’,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所以,”桂俊说道,“老百姓……未必鼓动的起来?”

    “对!”筱紫云说道,“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算老百姓鼓动的起来,这样做,也很容易把咱们自己给暴露了!”

    顿一顿,“你想啊,平白无故的闹将起来,是个人就会想,这里头、这后头,必定是有人煽风点火、起哄架秧子造谣的,则谁起的哄,谁造的谣,只要顺藤摸瓜,认真去查,不是很难查的出来的。”

    “嗯……也是。”

    “所以,这条路,不好走。”

    “那,另一条路呢?”

    “另一条路就简单了——”筱紫云说道,“派几个身手好的,半夜越墙翻进教堂,点一把火,杀几个人,就结了!”

    桂俊再次愕然,“啊?”

    “艾翁手下,”筱紫云说道,“异能之士,不在少数,还有,这种活计,其实我自己也做得的——”

    顿一顿,“可是,惇五覆辙在前,殷鉴不远,不可不慎啊!”

    桂俊心头微微一震,“惇五——你是说原来的惇亲王?”

    “是啊!”筱紫云说道,“惇五的‘聚贤堂’,不就是在这条盆儿胡同吗?——离咱们这儿,不算远吧?”

    “不算远,”桂俊说道,“整条盆儿胡同,本也没有多长。”

    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

    “抄‘聚贤堂’的时候,我是亲眼看见了的——整条盆儿胡同都是兵,胡同南北两个口儿,都堵得严严实实的,‘聚贤堂’那么煊赫的一处所在,那么些个武林高手,不过半盏茶的光景,就全部就擒了!——四面八方都是洋枪指着,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也根本没有地儿跑!”

    “惇五将‘聚贤堂’摆在盆儿胡同,”筱紫云说道,“就是贪这里偏僻,不会引人瞩目,可是,还是一早就被人家盯上了!‘揭帖案’——刚一动手,就被人家截了糊!紧接着老巢就给抄了!”

    顿了顿,“那个董河山——江湖上都说,那是多少年没出过的一个高手?可是,又如何?一口气儿差不多都跑到天津了,还是被人给捉住杀掉了!”

    “所以——”

    “所以,”筱紫云说道,“这条路,也不好走!”

    顿了顿,“第一,未必不重蹈惇五的覆辙;第二,不像教案,倒像仇杀——当然,仇杀也可以算是教案,可是,在洋人那里,‘山人’的说头就多了!”

    “所以……”桂俊沉吟的说道,“要里应外合,做一出好戏?”

    “对!”筱紫云赞道,“你这个‘做一出好戏’,可是说到点子上了!”

    顿一顿,“这出戏,到底怎么热热闹闹的把它做起来,既叫‘山人’坐蜡,又叫他抓不住一点儿把柄,咱们可以和法国人仔细的商量,关键是,法国人得想的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得舍得烧掉两间教堂、死掉几个人!”

    再一顿,“想的通,事情就好办;想不通,事情就不好办了!”

    桂俊低下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决然说道:“好,我都明白了!——我尽力而为!”

    筱紫云心中十分欣慰,再次伸出手,拍了拍弟弟的手背,“好,这一回,这个‘乾坤’,咱们兄弟俩,就出力将它给扭转了过来!”

    桂俊的心里,热辣辣的,过了一会儿,问道:“那个伊克桑……”

    刚说了五个字,就被筱紫云打断了,“以后,这个人也不能直呼其名,同‘山人’一样,语及之时,也得出以暗语!”

    “呃……”桂俊一滞,“用什么‘暗语’呢?”

    “他是安徽提督,”筱紫云说道,“把‘皖’字拆开来,叫他‘白人’罢!”

    桂俊笑了,“‘白人’?这个名字倒是有趣,不晓得还会不会有一个‘黑人’呢?”

    筱紫云“嘿嘿”一笑,“看罢了——也说不定呢!”

    “嗯,‘白人’那里,情形如何呢?”

    “顺利的很,”筱紫云说道,“拿住了他的软肋,一半威逼,一半利诱,算是入了艾翁的彀了!”

    顿一顿,“不过,迄今为止,‘白人’还是以为,咱们这边儿,只是为了做国债的生意——真正想要他做些什么,他还不晓得。”

    “那——怎么好说他已经‘入了艾翁的彀了’呢?”

    “轩军往奉天、山东的调动,”筱紫云说道,“他提前通知了咱们——你想啊,这一步跨出去了,他还能回头吗?”

    “啊!对!”桂俊兴奋的说道,“这还真是‘入了艾翁的彀了’!”

    顿一顿,略觉疑惑的问道,“不过,轩军调往奉天、山东,同‘国债’的上落,有什么关系吗?”

    筱紫云笑道,“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可是,‘白人’不懂‘国债’啊,他以为是有关系的啊!”

    顿一顿,“咱们这边儿呢,还不能说轩军调往奉天、山东,同法国那边儿的‘国债’,一点儿关系没有,钱呢,多少还得给他些——不然的话,以后就不好‘合作’了!”

    “他收了咱们的钱?”

    “是啊!”

    “啊!这更妙了!既收了钱,这个‘彀’,他就钻的更深了!就更加不可能回头了!”

    “就是这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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