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占升龙,被开宗明义的命名为“降龙行动”。

    为筹划、准备“降龙行动”,西贡的交趾支那总督府和土伦的沱灢驻军司令部,都很花了些心思力气。

    首先是人手的问题。

    拉格朗迪埃尔总督和穆勒将军经过商议,为安抚沱灢驻军的“群情激奋”,“给小伙子们一个发泄的渠道”,“降龙行动”就由沱灢驻军司令巴斯蒂安上校主责,兵员亦以沱灢驻军为主。

    巴斯蒂安上校说,我很乐意负责“降龙行动”,不过,我的人手不足——船够了,兵不够,得给我加人。

    前文说过,沱灢常川停泊着两条军舰,较大的一条叫做“蝮蛇号”,较小的一条叫做“梅林号”,前些日子,巴黎派了一支勘测队到越南来,探测红河航道以及北圻矿产分布,交趾支那总督府奉命保护,拉格朗迪埃尔便叫巴斯蒂安上校抽调一条军舰护送勘测队北上,“梅林号”接了这个差使,于是,两条军舰二去其一,“蝮蛇号”形单影只——这是巴斯蒂安上校无法更加强硬的对待进驻沱灢的中国人的重要原因。

    如今,勘测队初步完成了任务,“梅林号”已经回到了沱灢,因此,巴斯蒂安上校认为“船够了”。

    人呢?

    除了两条军舰,巴斯蒂安上校手下,只有三百名海军陆战队。

    这个……不够。

    为此,巴斯蒂安上校专程来到西贡,面谋于拉格朗迪埃尔总督和穆勒将军。

    “有人以为,”拉格朗迪埃尔慢吞吞的说道,“南圻脱幅之后,越南人心气已散,不堪我之一击,升龙的城防,亦非常之朽败,三百名海军陆战队,尽够用了——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言。”

    一家之言?谁家的啊?

    “您说的不错,总督阁下,”巴斯蒂安上校说道,“如果不考虑中国人的因素,三百名海军陆战队,确实尽够用了。”

    微微一顿,“也许还用不着——在法兰西积威之下,面对坚船利炮,升龙的越南人很可能不会做任何实质性的抵抗。

    “中国人的因素?”

    “是的——现在的越南,可是多了一大帮子的不速之客,三百人还够不够用,就难说的很了。”

    穆勒眉毛一挑,“什么意思?你是说,中国人可能介入……‘升龙事件’?”

    “我以为,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巴斯蒂安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穆勒打断了:

    “介入?怎么介入?只要我们的行动足够迅速,在中国人做出反应之前拿下升龙,就不怕他们任何形式的‘介入’!——难道,中国人还会大张旗鼓动用武力替越南人夺回升龙不成?这不成了中国主动向法兰西宣战?——这是没有办法想象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巴斯蒂安微微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因为中国人的存在,越南人的心态,可能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拉格朗迪埃尔明白巴斯蒂安的意思了,“你是说,越南人可能受到鼓舞,抵抗的意志,可能因之发生变化,可能——嗯,会比我们预期的……更加坚定一些?”

    “是!”巴斯蒂安微微透了口气,“我就是这个意思!”

    顿了顿,“如果战事胶着——哪怕只是拖多两、三天,都可能给中国人的介入,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拉格朗迪埃尔和穆勒对视一眼,“怎么,有什么这方面的迹象吗?——我是说,有什么‘越南人的心态,可能已经发生变化’的迹象吗?”

    巴斯蒂安沉吟了一下,“我也不能说有非常确凿的证据,不过,荣盛商行和春红楼的冲突,已经能够说明些问题了:在这两起事件中,越南人——官方也好,民间也好,甚至当事人——荣盛商行和春红楼的经营者——的态度,都很暧昧。”

    顿了一顿,补充了一句,“沱灢还算是我们法兰西的势力范围。”

    他的言下之意,拉格朗迪埃尔和穆勒都听了出来:升龙可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沱灢尤如此,何况升龙?

    “还有,”巴斯蒂安继续说道,“我的这个判断,本参办和阮先生,都是赞同的。”

    “本参办”是驻沱灢的“土著事务监督员”——通称“参办”——本沙明,“阮先生”是“法兴商行”买办阮景祥,这两个人掌握舆情的能力,在驻军之上,他们的意见,交趾支那总督府一向重视,尤其是阮景祥,此人下牵会社,上通皇城,极具手眼,是交趾支那总督府经略中圻、北圻的极得力的“带路党”。

    沉吟片刻,拉格朗迪埃尔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上校,你说的有道理——大多数的越南人,都是冥顽不灵的,都容易受到幻像的鼓舞和挑动,对形势做出错误的判断。”

    “是!”巴斯蒂安松了口气,说道,“除此之外,我们也要考虑到,拿下升龙之后,维持当地治安的问题。”

    说起治安,南圻的治安,迄今未完全靖定,颇叫人头痛。

    拉格朗迪埃尔再次点了点头,“也是。”

    然后,转向穆勒,“将军,你说呢?”

    穆勒皱着眉,没有直接回答拉格朗迪埃尔的问话,过了片刻,说道:“你要增加多少兵力?”

    这么说,即等于同意了巴斯蒂安的判断了。

    “一倍吧!”

    “一倍?”

    穆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穆勒将军的手头,其实很不宽裕。

    整个越南的驻军,拢在一起,不过两千余人,目下,其中的大部分,都投在了南圻的治安战中。

    南圻六省新附,人心未定,时不时就冒出来一个“大越南南圻招讨使”或者“大南南圻统督”什么的,这班名头唬人的草寇,常常是一排枪放过去,扔下几具尸体,便一哄而散,倏起倏灭,并不能给交趾支那总督府造成什么实质性的麻烦。

    可是,非常牵扯精力以及兵力——若不在当地驻军的话,“倏起”就未必能够“倏灭”,纤芥之疾可能变成心腹之患,小麻烦可能变成“实质性”的麻烦。

    留在西贡的兵力,已不足一千。

    自个儿都捉襟见肘了,还得照应西边儿的柬埔寨——那边儿也是“新附”,类似南圻的大小麻烦事儿也多。虽然,柬埔寨有柬埔寨的驻军,但是,穆勒这个西贡海军司令,是法兰西帝国派驻印度支那的最高军事长官,柬埔寨的驻军,也归他节制,因此,柬埔寨若“有事”,他是有支援的责任的。

    还有,沱灢的驻军派出去了,沱灢不能空着呀——那不成将整个沱灢让给中国人了吗?哪怕象征性的,也得摆条船,放一、两百人呀!

    不过,穆勒对巴斯蒂安的要求,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紧皱的眉头,不过是为接下来的讨价还价“造势”。

    经过一番你来我往,最后,达成了这样一个方案:

    “照如所请”,“升龙行动”的兵力,增加一倍,不过,新增加的三百二十人,并不都是来自本土的部队——正规军只有一个连,一百二十人;其余的,一百名阿尔及利亚轻步兵,一百名安南“狙击手”。

    所谓“狙击手”,只不过是一个好听的称呼——这班“伪军”,用的还是前膛枪,只是在后膛枪早期,部分精工制造的前膛来复枪的精准度,确实犹在普通的后膛枪之上,狙击手不要求射击速度,有的就宁肯继续使用前膛枪,因此,不知不觉的,就倒转了过来,把还使用前膛枪的,统统叫做“狙击手”了。

    “伪军”的好处是不占用正规军的“编制”,花费也少得多,因此,为弥补兵力的不***趾支那总督府招募、训练了一千多名越南本地人,协助正规军打治安战,不过,不肯把最新式的“夏赛波”步枪交给他们用,配发给“伪军”的,都是库存的前膛枪——统统充作“狙击手”。

    拿安南“狙击手”去攻城略地,好不好用,哪个也不晓得,不过,既经过了我大法兰西的训练,无论如何,总比他们的升龙同胞强些吧?

    巴斯蒂安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个方案,毕竟,安南人之外,还有一个连的正规军和一百名阿尔及利亚轻步兵——这批戴绿头巾、穿大红灯笼裤的北非人打起仗来,悍不畏死,还是颇有战斗力的。

    为了迷惑中国人,达致“降龙行动”的突然性,避免中国人的“介入”,西贡和沱灢方面,都煞费苦心。

    首先,对中国人抛出“橄榄枝”——当然,法国人自个儿,不能上赶子,不然,莫说低不下高傲的高卢头颅,就是中国人那边儿,也未必不会生疑。

    出面的是阮景祥。

    阮买办以兜揽生意的名目,和中国军队的后勤部门,进行了“友好的接触”,鉴于“法兴商行”的法资背景以及阮买办和法国官方的密切关系,当事者以及旁观者都以为,阮买办此举,“颇有深意”。

    其次,“蝮蛇号”和“梅林号”,以“换防”的名义,搭载三百名海军陆战队离开沱灢港,到了外海,汇合了搭载三百二十名援兵的商船“玛丽公主号”后,组成编队,向北驶去。

    之后,护送“玛丽公主号”的兵舰“沃邦号”,驶入沱灢港“接防”,船上,有一个一百二十人的连队。

    嗯,弄的好像天衣无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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