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六起反前后,李世忠门下,出入如川。虽然,李世忠的家,不论“致仕”前还是“致仕”后,其门从来若市,没有一天安静过,但热闹到这个程度,还是很不正常!

    英翰慌了:莫不成,李世忠和张六有什么勾结,也要造反?

    可是,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能贸然上奏,如果搞错了,是不得了的事情!另外,英翰也不敢大举调兵防范,他生怕刺激到了李世忠,本来不反,也被逼反了――那可真正是百死莫赎!

    就算可以正大光明地调兵,英翰也没有把握,只凭安徽一省的力量,能够制得住李世忠。

    李世忠的“豫胜营”,在其“致仕”之后,大半裁撤,剩下数千人,编成“忠朴营”,划归两江总督管辖。曾国藩对这支降人,也极不放心,盯得极紧,其对“忠补营”的态度,不过一个“防”字。

    除―无―错―“忠补营”外,李世忠手牵两淮盐枭数十股,这班人加在一起,力量远远超过一个张六。还有,李世忠和三山五岳的人物都有往来,其中,和青帮的关联尤其紧密。事实上,安庆一带的青帮,俗称“安清道友”的,就是在李世忠“豫胜营”的庇护下,才发展壮大起来的。

    如果李世忠造反,这帮牛鬼蛇神都加入进去,岂非遍地烽火?

    安徽的绿营,还没有完成改编,英翰对他们的战斗力,没有足够的信心;真打起来,恐怕还是得依靠驻扎在安徽和苏北的湘军。

    可一来。湘军裁得也很厉害。不晓得还打不打得了仗?就算打得了仗。湘军的作为,也叫人头疼!第一是开拔费,腰包里没塞满,人家是不肯打仗的;第二是军纪,打完了仗,收拾善后,有时候比打仗还头疼!

    第三,打了这一仗。湘军的气焰,不是又抬起头来了?

    私下底,特别是八旗内部传过来的消息,“上头”和枢府,都是在暗暗地使着裁抑湘淮的气力的。

    自己最好别给朝廷添乱!

    难道,要苏南的轩军开过来打这个仗?

    英翰在私邸的佛堂里诚心祷祝:佛祖保佑,还是不要打这个仗吧!

    咦,心诚则灵,张六之乱,旋起旋灭!

    还有。刘长佑虽然逼反了张六,但是。朝廷对他的安置很有意思:平调云贵,加“督办军务钦差大臣”的衔头――好,不但没受处分,还升官了!

    大伙儿都看出点子意思来了,英翰更是心痒痒的:也许,刘传桢说的有道理?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算了,刘子默那般的好运气,想来不是谁都能有的,无事是福,别瞎折腾了。

    他不想折腾,有人想折腾。

    李世忠那边儿的动静,不仅没消停下去,反而更加热闹了。而且,有消息说,李世忠还派了人,跑到豫皖交界的大别山一带,招兵买马,不晓得要干什么?那一带……嗯,李世忠的老家固始,就在那一带!

    此獠居心何在?

    英翰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正在患得患失,不晓得如何是好,北京的电报来了:安徽提督伊克桑“赴本任公干”。

    英翰大出一口长气:这下子可好了!

    可是,接下来的消息,却让英翰大失所望:伊克桑只带提标亲军五百名赴皖。

    五百人?这够干什么的?

    *

    “‘赴本任公干’,这个说法稀奇。”英翰说,“你们说,伊子山是就此在安徽‘本任’上呆了下来,还是‘公干’过了,就回天津去?”

    “你们”,是裕庚和刘传桢。

    刘传桢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忍住了,把目光投向了裕庚。

    裕庚沉吟了一下,说道:“想来还是要回天津去的。轩军里边儿,好几个提督,除了伊子山,还有张克山、姜寄秋――没有一个到赴本任的,都是差使办完了,就回天津报到。嗯,丁重黎不算,他已经转了文职。”

    寄秋,是姜德的字;重黎,是丁世杰的字。

    刘传桢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还有吴本淳。”

    本淳,是吴建瀛的字。

    “啊,对了,文楠提的好,”裕庚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吴本淳倒算是‘到赴本任’的。”

    “嗯,就不晓得伊子山要在安庆呆多久呢?”

    “那得看他过来‘公干’些什么。”裕庚说,“东翁,电报用明码,只说了‘公干’两个字,笼统得很,学生以为,这不仅是给咱们看的,也是给……其他人看的。若学生所料不差,伊子山一定还随身带着密件,或者是密旨,或者是轩郡王的密谕!”

    英翰眼睛一亮,说道:“老夫子高见!”

    顿了一顿,说道:“照老夫子看,伊子山此行,是否为‘二九’而来?”

    “二九”指的是李世忠,“李”字拆开来,是“十八子”,“十八”为“二九”。自从刘传桢献议整顿盐务被泄了密之后,英翰和心腹谈事情,凡提到李世忠,一律改用代号了。

    “很有可能。”裕庚说,“不过,东翁,这个咱们暂且不必操心,伊子山到了,咱们听招呼就是。东翁也不必嫌他带的人少。咱们现在也不晓得,朝廷对‘二九’,是个什么章程?是委曲求全?还是小惩大诫?又或者,痛下决心,割肉剜疮?”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反正,有功,少不了东翁的一份儿;有过,嘿嘿,天塌下来有长人顶!”

    英翰捻须微笑:“老夫子见教的是!”

    刘传桢插嘴说道:“抚军,咱们倒是要先商量一下,该拿什么礼节来对伊子山?”

    英翰微微一怔:“礼节?”

    裕庚说道:“文楠想得很周到。东翁,你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轩军是‘奉旨西法练兵’!”

    英翰微闭双目,过了片刻,轻轻“啊”了一声,睁开眼睛,说道:“吾知之矣!”

    裕庚说道:“是。轩军将士,若身着戎装,即便对轩郡王,也只是行举手礼,轩郡王若也着戎装,还得举手还礼。其实就是平礼――不过先后有别罢了。轩军将士,身着戎装,即便在御前,也只是单膝下跪,举手平胸,行古军礼而已。所以,这个,虽然伊子山是东翁的下属……”

    英翰连连摇手:“不,不,我可不能不识趣儿,真拿他当下属看!”

    提督是从一品,巡抚是正二品,但武将受文官节制,提督地道是巡抚的下属。

    “人家除了安徽提督,”英翰含笑说道,“身上还有‘松江军团第三师师长’的衔头!这个,我怎么敢管、怎么能管?还有,人家可是一等子爵,我哪儿比得了?”

    “再者说了,人家这个安徽提督,大多数时候,是‘不赴本任’的,遥领!”

    “嗯,我和伊子山见面,自然是平礼。”

    英翰“心水”如此之清,裕庚和刘传桢都颇为欣慰,于是商定:伊克桑行举手礼后,英翰半揖还礼。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不一般的安徽提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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