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演义小说里面,动不动就在晚上“劫营”,全是瞎扯淡。

    后汉光武帝刘秀,率兵攻打赤眉、青犊等贼众,贼军夜攻大将耿纯营寨,刘秀亲将的主力部队距耿部不过数里,遥望耿纯苦战而按兵不动。事后,刘秀向耿纯解释:“大兵不可夜动,故不相救耳。”

    刘秀是对的,冷兵器时代,限于组织能力和通讯手段,夜晚行军作战要承担相当大的风险,一不小心,给自己造成的麻烦可能比给敌人造成的麻烦更大。

    夜袭基本都是弱者死中求活的冒险之举,掌握优势兵力的指挥官,基本是没有爱打夜战的。

    山县有朋手中兵力数倍于中国基地的守军,他就不想玩什么夜袭。

    当然,大的格局中,长州是弱势的一方,而现在的局面,似乎也到了必须“死中求活”的时候了。

    山县有朋最终还是接受了高杉晋作的“夜袭”的主意。

    参加“夜袭”的士兵以第四队为主,又从其他各部选出部分,凑够了四百人左右,号称“选锋队”――全部都是自愿的。夜晚行动,指挥官无法有效指挥,非常依赖士兵的个人发挥,而中国人的强大火力已经给长州的士兵造成了相当的恐惧心理,如果士兵存在严重心理障碍,赶鸭子上架,作战效果会很差。

    “选锋队”由第四队队长交野十郎带队,山县有朋率主力部队接应。一旦交野十郎得手――就是攻入了壕沟,马上射出火箭。主力部队看到信号。全军立即压上。

    高杉晋作和山县有朋议定:后半夜寅初二刻。即凌晨三点半行动。

    晚饭过后,起风了。天空中彤云翻滚,是要变天的样子。高杉晋作和山县有朋都大喜:真是天助我也!

    夜幕降临,雨并没有下起来,但星月无光,是个不折不扣的阴天。

    下半夜全军都要投入战斗,除了站岗放哨的,山县有朋传令各部抓紧时间休息。昨天晚上到现在。整支队伍差不多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命令下来,营地上立即响起了一片鼾声。

    大约是丑初一刻――凌晨一点一刻左右,突然响起了枪声。

    正在打盹的高杉晋作一惊而醒,他凝神听了片刻,枪声很近,就在营地边缘。再仔细分辨,枪声是从西北方传过来的,那儿是海峡的方向。

    高杉晋作走出帐篷。看见山县有朋正站在中军帐篷门口,对着部下大声喝骂:“慌什么。不许乱跑!”

    夜晚军营遇到这种情况,不论是敌袭还是走火,最忌慌乱,不然小事可能变成大事,“夜惊”是所有指挥官的噩梦。

    枪声并不如何激烈,但持续不断,间或几声爆炸。这不可能是走火,一定是敌袭了。

    枪声、爆炸声只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不久,三浦梧楼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西北方向是他的部队的防区。

    三浦梧楼报告:敌人打死了哨兵,直接冲进了营地,一边开枪,一边扔炸弹,我军猝不及防,很吃了点亏,一共折了十来个兄弟。等我军反应过来,开始还击,敌人便迅速撤退。夜色浓重,我军不敢追击,亦不晓得敌人的伤亡情况。

    说不好敌人的人数,但不会太多,应该是支小部队。

    山县有朋问道:“哪里的敌人?是幕府的?还是中国人?”

    三浦梧楼吞吞吐吐:“这个,情形太混乱了,没有看清楚……”

    山县有朋骂了一句“笨蛋”,传令下去:全军严加戒备。

    高杉晋作心里想:这还用问?怎么可能是幕府那群猪?当然是中国人。

    山县有朋转向高杉晋作,说道:“总督大人,你看今天晚上的行动……”

    话音未落,枪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西南方向。

    高杉晋作和山县有朋都是一震。

    也是枪声混杂着爆炸声,也是持续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

    这一次过来报告的是福山侠平――西南方向是他的防区。

    和上一次如出一辙:福山侠平所部的注意力,被北边的变故吸引了过去,士兵们正在惊疑不定,一小股敌人从侧面插了进来,又是“猝不及防”,又是“很吃了点亏”,又是我军一醒过神来,敌人便“迅速撤退”。

    不过这一次看清楚了:敌人穿着蓝色的洋装军服――是中国人。

    全军都进入了高度警戒的状态,看着大声发号施令的山县有朋,高杉晋作想:中国“后勤基地”在东南方向,西北方向、西南方向,先后出现了敌袭,那么,接下来,东北方向会不会也出现敌袭?

    他真的是“料事如神”,这个念头刚刚转完,东北方向就响起了枪声。

    这一次敌人没有冲进来,只是在黑暗中向长州军队的营地射击。长州军非常吃亏,他们不能熄灭营地里所有的灯火,变成敌在暗、我在明的局面,只好向子弹飞来的方向盲目还击。而营地没有坚固的工事保护,虽然敌人没有像上两次那样冲进营地,但对射了一轮之后,还是产生了伤亡。

    这次扰攘得久了一些,大致过了一顿饭左右的时间,敌人的射击戛然而止。

    明知道敌人只是小部队袭扰,但高杉晋作还是不由苦笑:四面都有敌人,三千人的军队,居然被五百人的军队包围了。

    他有一个预感:整个晚上都别想安生了。

    这个预感非常准确,类似的袭击又发生了十来次。黑暗之中,长州军队除了严密戒备,做不了任何其他的事情――比如派部队出营追击。

    最后一次袭击发生在寅末时分,即快凌晨五点了。

    福山侠平说的没错,这一系列的袭击确实是中国人的作品。

    小仓城后勤基地守备营共派出了四支小分队,每支小分队由两个班组成,由一名排长或副排长带队。姜逸田并没有给小分队规定具体的杀伤目标和数量,他们任务就是“袭扰”,就是叫长州军睡不好觉,同时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事实上,山县有朋的顾虑是对的,中国人对长州军借夜色掩护、突入堑壕的可能性是高度警惕的。

    这倒不是基地指挥官姜逸田营长革命警惕性特别高,而是关爵帅制定的《堑壕防御手册》中,就包括了这样的“标准程序”。

    在美国的时候,南下亚特兰大途中的阿拉图纳战役,是轩军伤亡仅次于查塔努加战役的一次惨烈之役。月夜的堑壕内,北、南两军血盈沟壑、殊死搏杀的场面,关卓凡终生难忘。他因此对敌人可能在夜晚潜入己方的堑壕,有着特别的敏感,并在《堑壕防御手册》中,予以特别的应对。

    这个“特别的应对”,包括在晚上派出小分队,主动出击,反守为攻,给敌人不间断的袭扰。

    小分队的建设也不是姜逸田的发明。轩军改革军制的时候,就明确要求:营级单位,要有组织“特别作战分队”的能力。

    这个“特别作战分队”,和后世的特种兵不能比,也不是一个固定的单位,只是要求营级单位主事主官,“能够组织少量人员,在复杂气候和地形条件下,执行目的单一的、较为简单的作战任务”。

    这个“少量人员”,按规定,一般情况下为两个班,即两个可以相互支援的战斗小组――不能再多了,不然,“在复杂气候和地形条件下”,就协调、指挥不来了。

    根据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验,在堑壕中相向对峙的两支部队,趁夜色掩护互相渗透是很普遍的情况,但基本小打小闹,难以取得什么大的成绩。

    而阿拉图纳战役中,北军的堑壕是一种“进攻性堑壕”,是向敌方推进的“通路”,和小仓城后勤基地这种纯防御性堑壕完全不同。既然其根本目的是为了接敌,南军进入堑壕就该“欢迎”,求仁得仁,没啥可抱怨的。

    不过,关爵帅的思维是发散性的,由进攻而想到防御,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何况我军人数有限,伤亡的承受力低,开片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发生在自己的堑壕内。

    东边的天际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每一个长州藩官兵都精疲力竭了。

    夜袭中国“后勤基地”的计划自然告吹。除了已经不存在“偷袭”的突然性,营地外到处都是敌人的小股部队,如果强行执行原计划,“选锋队”走出营地就会遇袭,伸手不见五指的,弄不好半路上就散架了。

    看着不远处在晨曦中慢慢清晰起来的中国“后勤基地”的土墙,高杉晋作心中充满了悲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满眼血丝的山县有朋说道:“山县君,咱们撤吧。”

    确实得撤了。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做长期的围困,高杉晋作还有可能想出攻克这个“后勤基地”的办法,但他没有时间了。中美联合舰队随时会出现在马关海面上,那个时候再走,可就晚了。

    山县有朋脸色铁青,他没有答话,过了半响,才说道:“我们撤回去,长州怎么办?”

    高杉晋作没有马上回答山县有朋的问题,他背转身子――那边是长州的方向,剧烈地咳嗽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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