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史上,伟大的事业往往有可能是以极其普通的,甚至不值一提的原因作为开始。

    去年,由于不值一提的十五文钱,令江北再一次投身于大规模的海外贸易活动之中,而与过去民间自发进行的海外贸易不同,这一次是在官府的全力支持下开始的。

    即便是在此之前,对于身为江淮经略使的朱明忠来说,就已经打定注意决心从事这项事业,但不可否认,正是这微不足道的几十文钱进一步加快了江北重新走向大海的步骤。刺激了江北海外贸易的复苏。

    当时,郑氏的海上五大商号,也就是“金、木、水、火、土”垄断着对日本的贸易,因为江北忠义军的火器化导致火药需求量迅速增加,兵工厂的生产急需大量硫磺,江北并没有硫磺产地,甚至就国内来说,硫磺的产量也非常有限,往往只能依靠从日本进口。

    而此时对日本的贸易却是由郑家所垄断。而垄断硫磺贸易的郑家商行,面对江北迅速增加的订单,并没有给与优惠的价格。甚至因为是唯一的供应商,他们断然决定每斤硫磺的售价提高十五文钱。

    而硫磺是制造火药的必须品,对于已经决定推行火器化的江北来说,这看似不值一值的十五文,将会对江北的未来构成严重的威胁。

    现在可以提价,那么将来就可以断绝供应。只要硫磺的供应掌握在别人的手中,那么对于江北的安全来说就是一个威胁。

    面对这样的提价所带来的安全上的威胁,朱明忠毅然决定重新恢复江北对日本的贸易,在拜访几位江北海商之后,去年十月二十七在清河县的山西会馆内,十余位江北商人举行聚会,会议地点设在会馆内,与经略使衙署所相距尚不足两里。

    而会议旨在建立一家海上贸易商会,初期资金定为二十五万六千两,由多达二十九家股东赞助。这家商会名为“清河商会”,其唯一目的在于开辟对日本航线,解决铜料以及硫磺等物资的供给。

    而在此过程之中,官府将会给予他们全力的支持。甚至直接调拨一艘正在建造的军舰,作为商会的第一艘远洋船只。

    三天后的上午,身为江淮经略使的朱明忠颁发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份特许证书,正式批准“清河商会”营业,允许它与日本、朝鲜进行贸易,作为唯一的特许贸易商,清河商会获得了专营特许权,限定为期十年。一个月后,也就是在新年刚过的大年初五,按传统“迎财神”的那天,一艘“顺风号”三桅纵帆船满载着各种商品驶出了海州港。二十三天后,他抵达长崎港,因为没有幕府颁发的朱印只能在港外抛锚泊岸,但是他们终于来到了日本。

    因为没有特许的朱印,随船的梁天佑只得小心翼翼的与长崎的日本官员进行沟通。然后,颇费了一翻周折才得已上岸,最后凭借着家中旧时于长崎的一些关系,梁天佑如愿以偿的获得了进港贸易的许可。

    而作为江北的贸易代表,他得到了与幕府官员会见的机会,那一次见面使他不虚此行——得到了幕府颁发的朱印,从而获得直接贸易的权力。这意味着江北打破了郑家对于日本贸易的垄断。

    也正得益于此,商会凭借着向日本输出生丝、铁块等各种商品,并从日本换回铜条、银锭以来硫磺等货物很快攫取巨额利润,满足了江北对于硫磺、铜条的需要。而为了满足贸易的需要,商会在长崎开设了商行。随后商会立即凭借着对日本以及朝鲜贸易的垄断迅速发迹。从那时起,每月有两艘船抵达长崎,在码头上卸下堆集如山的白糖、生丝、丝绸、白蜡和棉布等商品,随后满载着日本出产的铜条、白银离开长崎码头。尽管后来随着基隆硫磺的产出,使得江北不再依赖日本硫磺,但是对于日本的贸易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反而日渐兴隆起来。

    凭借着对贸易上的垄断,尽管江北的对日本贸易规模尚逊于郑家商行,但是因为官府的大量采购,尤其是对于铜条等物资的需求。使得依然从中捞到无穷无尽的巨额利润,再加上朝鲜的木材、铁砂、金沙,同样也让的商会获利颇丰。而到了今年夏天的时候,商会的船只不仅出现在了朝鲜和日本,在会安等的安南的海岸也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我们的目标是开拓尽可多的海外商路!”

    作为商会会长,梁赞不止一次的对股东们此说道,凭借着巨额的海外利润以及贸易垄断,现在的清河商会正在一天天的膨胀起来。

    十五文钱!

    这清河商会创始的原因。可以说是不值一提的,微乎其微的一个原因。但正是这是不起眼的15文钱开始了这一切。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置身于商会的会长室之中,在感叹着世事的无常之时,朱明忠静静的听取着梁赞的报告,

    或许,梁赞是商会的会长,但他才是商会最大的股东。清河商会并不是官办企业,他的股东都是私人,最初的绝大多数股本,都是由他个人提供。

    淡化商会的官府色彩,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问题,只有通过淡化其中的官府色彩才能够让他们获得更好的发展,这是欧洲各国发展殖民公司的一个“先进经验”。

    之所以被视为“先进经验”,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商人更加贪婪。他们更渴望着财富,对于财富的渴求会死的,他们不断地向外开拓,不断的扩大殖民事业,从而谋求尽可能多的利益。

    当然,之所以这么做,朱明忠也有他的私心,在他看来,这家企业是他自己的,无论未来如何发展,无论未来他身处任何位置,都不会因为其他因素而影响到这家“私营企业”。

    “……相比于安南,交趾等地暹罗产米甚多,缘于其优越的地理环境,一条湄公河贯穿于整个暹罗境内,为该国的稻谷种植提供丰富的水资源。根据商会的商船于暹罗所测量“该国米用内地斗量,每石价值二三钱”,而内地即使丰年也要一两一二钱,遇有旱涝灾,更是高涨至一两五六钱,甚至更多。正因为稻谷得来容易,暹罗米价与别国相比远为低廉。”

    现在作为商会会长的梁赞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的隐居于家中,或许现在清河商会于清河并不显其名,不过他相信,最多再过几年,清河商会就会成为举国上下所瞩目的商会,究其原因倒也无它,正是因为商会对贸易的垄断。

    作为商人,他同样也是贪婪的,可以说这是商人最起码的一个特性。他并不满足于眼下对日本、朝鲜贸易的垄断,他还希望进一步开拓海外的贸易事业,还希望进一步拓展南方的航路,当然更重要的是得到贸易特许权。

    或许过去,他并不知道贸易特许权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通过贸易特许权。商会已经获得了相当丰富的利益。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贸易特许权。以获得更为丰厚的利益。

    “经过我们的计算,若是载重……500,吨。对,是500吨的纵帆船运输暹罗大米,载米到达海州或清河时,以每石六钱售予官府的话,亦可保证商会的利润,而官府可以每石一两售予米商或者充当饷米,凭借米利,可获利不下数十万两。”

    既便是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但是梁赞仍然不适应“吨”这个计量单位,这是一个全新的度量单位。

    几个月前,为了便于计算,经略不仅要求使用西洋数字作为帐本记录,同时还推出了新的计量单位——吨,每吨等于2000斤,比担大20倍。更适合大规模的贸易计算,不过一时间,这个新的单位总需要慢慢的适应。更何况这还是经略所发明的,无论能不能适应,最终总归还是要适应它。

    不过对于从事贸易的他来说,那同样也能够体会到这种新单位所带来的使用上的方便。

    在梁赞提及大米贸易时,朱明忠只是偶尔的点点头,更多的时候,他会把目标投向这个房间。这里曾是山西会馆,在山西商人逃出清河后,会馆被官府查没,交给了清河商会使用,成为了现在清河商会的总部,而是清河商会并没有给官府哪怕一两银子。。

    可以说,从清河商会创办的那天起,官府一直就给予他们大量的扶持,甚至对于他们的扶持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的,而扶持的结果呢?

    现在清河商会已经发展了起来,拥有四十六艘商船,它在海上的航线正在不断的拓展,而且几乎每天,都会有一艘新海船投入使用,最多到明年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与“海上五商号”规模不相上下的大型商会,而且相比于郑成功的商会,作为贸易局的伙伴,他们可以获得更为廉价的商品。

    相比于郑成功的陆海五大商号掌柜和主持人,相比于他们满足于对日本的贸易所带来的巨额利润。梁赞的目光无疑更为深远,他甚至把目光投向了南洋,投向了暹罗,甚至就连最普通不过的大米,也进入他的视线之中,而不仅仅只是诸如香料,锡,木材等一些传统商品。

    通过进口大米获取利润,这是试图将贸易常态化的一种表现,毕竟,仅仅只是依靠铜条、生丝等贸易,并不能将贸易路线长久的维持下去。甚至就是现在,他们也会从日本、朝鲜进口大米,以确保商会的利润。

    “现在,我们对日本的贸易是什么情况?”

    对于梁赞主动提及的大米贸易,朱明忠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岔开了话题。

    “回经略,日本所需要的商品种类极多,而以日本所不能出产的商品为例,湖丝每担于海州出海时,贸易局给价为108元,而在长崎的售价为200-230两,获利约为一倍,而绸缎的价格更高,每匹素绢值银2两,花绢值银三四两,大红绢风更高达七八两,且长度每匹不满三丈,不过因为价格昂贵,非寻常百姓所能用和起……”

    接着梁赞又提到了包括白糖、红糖以及铁、蜡以及水银等各种商品的出口,在他一一汇报着这些商品的利润时,朱明忠的心里基本有了一个低,与文人所说的“通海之利可得百倍”的夸张不同,驶往日本的商船单趟利润扣除开支后只有80%,这一利润甚至少于欧洲商船往返于中国于欧洲之间所获得的利润,当然这并不包括从日本采购的铜条、银条等获得的利润,只不过返程时,获得的利润是有限的,毕竟这大抵上都的官办。至多也就是一倍的利润。

    “现在对日本贸易,最大的问题是竞争激烈,根据我们通过日本方面获得的情报显示,去年入港的中国商船为六十一艘,其中五十六艘皆为国姓爷的商号所有,而这些船上装有生丝不下二十万斤,至于荷兰船亦也有十七艘,虽说其船少,但是荷兰船载重量大,所装生丝亦不下二十万斤……”

    对于海上贸易的竞争,朱明忠自然不觉得的意外,有生意就有竞争,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更何况,江北还是后进者,想要获得市场,自然需要经过一些竞争。

    “荷兰人?二十万斤生丝,不就是二十万两吗?这肯定不行,不能让他们拿着咱们的生丝去赚咱们的银子,国姓爷那边的市场咱们不能挤,要想办法控制荷兰人,这银子国姓爷可以赚,咱们可以赚,但是荷兰人不行!”

    作为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从中对日本贸易中获取大量利润的现实,并不出乎朱明忠的意料,不过,他并不准备同荷兰人去分享市场。毕竟,日本市场的竞争直接关系到他与南京的关系,毕竟,郑成功同样也需要通海贸易获得的利润去维持他的几十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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