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新华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因为与墨远泉暂时利益相关就放松了警惕。
    前面是平路还是深坑都不知道,一脚踩空,想再爬起来可就难了。
    王辉不就是这样的么?
    这次墨远泉故意提出‘内部审计调查’,是要让王辉身败名裂。
    原因很简单,姚衣数次当面挖角王辉。
    那看似在玩笑,可谁知道那是否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烟雾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瓜田李下,成王败寇。
    无论如何,要家网明明占尽先机,在尚京却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王辉难辞其咎,甚至疑点重重。
    他能力不差,却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以前墨远泉可以说是对王辉信得过,但事已至此,谁又能知道王辉是不是真就被姚衣给暗中渗透了呢?
    毕竟人心隔肚皮,谁又敢说自己完全看得穿。
    许多事情,如果没有萌芽,那便算了。
    可心中一旦有了鬼魅,让这魑魅魍魉扎下根来,那就贼眼看人脏。
    如此惨败,总要有人背锅,墨远泉必须杀鸡儆猴!
    墨远泉根本不想再去探究王辉是不是真变了节,那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王辉最终是否会被审计进去,得看要家网能不能活下来。
    要家网活下来了,王辉不能好过。
    这般施为,的确会凉薄了不少老臣的心,可公司如今上市在即却又表现出积重难返的弊病,那便只能乱世用重典,快刀斩乱麻!
    邓新华听着墨远泉在台上挥斥方遒,作为知道他真正想法的人,心中不由得感概万千。
    可真狠。
    正思索间,邓新华忽然感到锋芒在背,微微转头,看到墨远泉正看着着自己。
    他心中一凛,该自己表态了。
    他略一思索,开口打破沉默道:“王辉的内部审计调查可以迟一点再说,反倒是尚京分公司不能长时间群龙无首,现在要家网陷入混乱,自顾不暇,正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不知道墨总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安排?”
    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墨远泉,同时心中暗叫糟糕,被转移注意力了,墨远泉撤掉王辉,是为了扶植新的亲信上位!
    要不是邓新华提醒,还真得被他瞒天过海。
    不行,必须先下手为强。
    墨远泉迎着众人的目光,淡笑道:“我确实在物色尚京分公司新任负责人。”
    他此话一出,众人心道果然如此。
    怎能让你得逞!
    杨董立刻开口反驳道:“墨总,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王辉可是当初你力排众议任命的。”
    杨董话里有话,意思是王辉已经捅出篓子来,你怎么还好意思继续任命新人?
    这话颇有些顶撞质问的意思,杨董说完后也有些后悔,情急之下自己说的太过直白,应该更委婉的暗示一下才好。
    墨远泉脸色如常,声音平和道:“杨董记的不错,王辉是我当时一意孤行任命的。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老员工,为人也倒是很踏实。我原先想着尚京市场大,风波多,让他这个踏实的过去可能会起到好效果,只是没想到要家网反击竟然这么凶猛,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
    他微微摇头,遗憾道:“尚京分公司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有责任,所以大家放心,我虽然一直在物色新人,但一时半会儿也没寻到更好的将才,这次尚京分公司人选我就不参合了。”
    “诸位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不妨说出来讨论一番,如果确实合适,今天就定下来也行。”
    众人再次沉默,每个人心中疑惑,眼里怀疑之余,都被墨远泉今天放权力度之大感到震惊。
    人人都知道,墨远泉为了将资方踢出去花了多少心思,为的就是一言九鼎,不再受到掣肘。
    此时他忽然将大权交给在场的董事,未免太好说话。
    事生反常必有妖,得小心些。
    一时间,场面再次沉默,董事们面面相觑,竟然谁也不肯先开口。
    墨远泉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轻笑一声,语气轻快道:“你们都不开口,难道是又要我选人?”
    杨董微微闭眼,终于下定决心,第一个开口道:“我推选鹏城的朱经理。”
    “朱经理学历高,管理水平高,他带领的鹏城团队年年都是公司优秀团队,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是尚京人,也有一些人脉可以用。”
    墨远泉点头道:“小朱年纪不大做事倒是老到,是个不错的人选。”
    马董笑吟吟的开口道:“小朱其他方面都好,就是为人太过热情,私德方面好像有所传闻。听说他在鹏城任职期间,先后和公司内和好几个女下属关系暧昧……”
    杨董脸上有些挂不住,立刻反驳道:“别血口喷人,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你得拿出证据来。这是正式公开场合,这样污蔑别人得负法律责任!”
    马董眯眼道:“好吧,我道歉。不过呢,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呐。尚京这位置,兹事体大,还是要慎重些的好。”
    “你……”
    杨董被马董这滴水不漏的话堵得满脸通红。
    其他人见这俩人面红耳赤的模样,纷纷心头暗笑。
    这捅刀子捅得好啊!
    鹏城小朱能力是不差,但偏偏这人在公司里还真做了些龌龊事,只不过因为业务能力强,事情手尾处理得又妥当,和杨董本人又有些沾亲带故,他给保着,一直不曾翻船而已。
    当然,风言风语的确少不了。
    姓马的竟会在这种场合当面揭短。
    夺位之战从一开始竟就呈现出白热化的趋势,端的是图穷匕见,刺刀见红。
    半晌后,杨董闷闷不乐的坐下,阴阳怪气道:“你用不着在这里胡搅蛮缠,想推荐谁直接说好了。”
    马董双手一摊,微笑道:“我推荐明城的楼总,尚京情况错综复杂,政府和业界的关系都需要重新建立,正需要他这样的公关型人才去坐镇,将关系打牢,才能成事。”
    杨董哈哈一笑,皮笑肉不笑着,“听说马董和楼总经常在一起喝酒,是一对酒友,将酒友推荐上位,好像不太妥当吧?”
    马董不置可否道:“朋友交情,不妨碍我举贤荐才吧?小朱和你有亲戚关系,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说你,你倒先捅起我来。把事情都说穿了,不好看吧?”
    杨董勃然大怒,“小朱是我表侄又怎样?我就问鹏程的业务是不是分公司前三!是不是连续五年所有分公司前五!你就说是不是!”
    “呸!那是你年年拉偏架,资源倾斜堆出来的成绩!”
    “滚蛋!我从没多花过总部一分钱,就算有资源倾斜,那也是我个人资源的倾斜,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要打起来,墨远泉开口调解:“两位董事不必动怒,其他董事可能也有想法,等大家说完了再慢慢讨论。”
    在墨远泉的授意下,每个董事都举出了自己的亲信。
    墨远泉罕见的完全不挑刺,随便别人怎么吹上天,统统认可。
    并且,他还让陈秘书一一记录了每个人的情况,只记优点,不提缺陷。
    邓新华原本一直绷着脸,可见到众董事争先恐后举荐他人的模样,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
    完了,这些家伙全完了,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将自己培育多年的亲信完全曝露在墨远泉面前,为了争夺一个永远拿不到的位置。
    该揭的不该揭的短,还都互相揭了不少。
    利欲熏心,都失了智吧。
    墨远泉的目光再次落在邓新华身上,笑道:“新华……邓董,你也可以推荐一位候选人。”
    邓新华立刻摇头,“我离开公司一段时间了,对公司其他人不熟,这事我就不参与了。”
    老狐狸,想套出我的班底?
    门都没有。
    墨远泉颇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大家都提出了人选,说明大家平日对公司的运营和人事还是比较了解的,倒是我这个董事长看错了王辉,让大家笑话了。”
    “不过你们提出了那么多位,一时间也不知道哪一位合适,就算再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不如这样,今天我们就破例一回,采取投票制度如何?”
    “投票?”
    杨董第一个表示了怀疑:“除非是公司改制、股票发放、重大改革,其他的正常运营都是以董事长为准,一个省级区域负责人的任命,需要我们董事会进行投票?”
    在别人看来,杨董肯定觉着,墨远泉毕竟是公司的创始人,在场董事都和他相识多年,邓新华又是他这次一手操作放入董事会的,如果用投票制度,杨董的人无论如何都没有胜算。
    杨董这么说,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墨远泉神色不变,“杨董的意思是,这人选我墨远泉就可以定下来?我记得刚才就是杨董带头说我用人不当,不能服众的吧?”
    杨董连忙道:“墨总误会了,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请墨总在选人的时候多多考察,以免重蹈覆辙,出现王辉这样的事情。”
    墨远泉微笑道:“你现在说也晚了。你也看见了,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能达成一致?总不能接下来我们什么事也不做,就为这一件事开上三天三夜的会吧?”
    “可是……”
    杨董还想说话,马董却冷笑打断道:“杨董,你想施行你的政策,也要等你先当上董事长才行。”
    杨董怒而辩解:“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过当他看到其余董事的眼神,杨董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毕竟众怒难犯。
    对于其他董事来说,本来尚京分公司的位置是毫无希望的,现在墨远泉既然愿意拿出规则来和大家玩玩,能争取的还是要尽量争取。
    “现在散会休息十五分钟,大家可以多多交流。小陈你去准备投票工具,一会咱们投票。”
    墨远泉说着站起身来,转身离去,留下一众董事唇枪舌战,各自连横合纵,互相拉票。
    邓新华则悄然退场,来到墨远泉办公室。
    “新华啊,你在公司那么多年,就没几个得力的手下?我记得你在分公司的时候,好像也是有不少得力助手的吧?”
    面对墨远泉的询问,邓新华笑道:“我既然已经离开了公司,以前的关系也都淡了,不是我不愿意推人,实在是关系都一般,推了也没意义。另外,我也得避嫌嘛。”
    “再说了,我这董事的位置是墨总您给的,我这一票自然是要投给您才对。”
    墨远泉满意的望了他一眼,笑道:“新华,你的水平可是越来越高了。”
    邓新华道:“还是墨总水平高,突然将王辉的位置空出来,他们都没办法提前协调,根本拧不到一起去。”
    “还有呢?”
    “他们还将自己的心腹都曝露出来,以后可以一点一点的查。”
    “还有呢?”
    “还有?那我就真不知道了。”
    邓新华一脸苦笑,他是真的没辙了。
    墨远泉哈哈一笑道:“能想到那么多也是难为你了,对了,一会投票你投杨董也行,投马董也可以。”
    邓新华一愣,开口道:“杨董不是和您……我明白了。”
    墨远泉眼里流出欣赏的眼神,邓新华确实是个可塑之才,点头知尾。
    杨董和马董都是自己的人,这场戏是演给其他董事看的。
    不得不说,他们今天爆发的演技足以角逐奥斯卡。
    墨远泉淡淡道:“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使用投票制。这次是上市前最后一次董事会,尚京分公司位置上只能是自己人。”
    邓新华深吸口气,点头道:“墨总这招抛砖引玉实在太高明了,新华受教了。”
    “行了,你赶紧去吧,我们一起消失,他们会起疑心。”
    墨远泉笑道:“一会投票我会弃权保持中立,让投票的结果看上去更可靠。”
    邓新华点点头,退出了办公室。
    墨远泉站在透明的玻璃墙前,看着三十二楼高的高空风景,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起来。
    要家网被攻击,网站公告暂停使用,说明他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圆满成功。
    至于接下来能不能拿到数据,墨远泉并不在乎。
    他已经安排了不少枪手水军对这件事进行抹黑,以要家网网络安全问题为出发点,着重描写个人信息泄露的危险,试图引起尚京民众的恐慌。
    一个以服务民众为生命线的企业,一旦名声败坏失去了民心,等待它的只有死亡一途。
    就算这次给姚衣死里逃生,那无所谓。
    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姚衣,你可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实在太厉害,实在欺人太甚。”
    “其实创业对于你来说,太辛苦了,不如老实继承你爸的家产,将来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墨远泉心中高兴,姚衣被打垮,今日尚京分公司老总人员重新确定,所有的烦心事都一扫而空,实在是可喜可贺。
    他甚至开始想象,在上市之后,全面接手要家网的市场的时刻,会是多么的快意。
    姚衣你不是一直云淡风清智珠在握,一直很牛逼的样子吗?
    我得让你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年轻人要接掌江山,还得再多学学。
    这次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口。
    唯一让墨远泉有些奇怪的,是两个中间人一直没有和他联系,不知道具体执行情况如何,无法判断要家网内部的情况。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反正要家网已经停运,那肯定是受了重创。
    中间人注重隐秘,更特别注重自保,事情办好后,不联系反而更安全。
    上一次成功的经验让墨远泉放松了警惕,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句名言,也许这位墨总已经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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