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科长,今天这么晚还麻烦你们过来跑一趟,真是太辛苦了。”
    咖啡厅内,姚衣和祝凌握手后,做了个请坐的姿势,笑道:“不过说句心里话,祝科长肯答应帮忙,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实不相瞒,要家网现在的数据不仅包括姚氏集团多年积累,更有几十家房地产以及中介公司的数据,还有大量的公民个人信息,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姚衣说着,感叹道:“都说互联网瞬息万变,我这才刚开始,就有人盯上了。好在我还能请到祝科长出手,换成是其他人,恐怕只有等着被黑客攻击的下场。”
    姚衣说话期间,祝凌一直在搅动咖啡,顺便观察姚衣。
    这是他多年办案的习惯,遇到一个人必然反复观察对方的一言一行,借以看穿对方的想法。
    眼前的姚衣一脸感慨,话说的滴水不漏而又十分诚恳,一方面露出善良和蔼的态度,另一方面又流露出不少万年老狐狸的气质。
    尤其是姚衣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感,百分之百是装出来的。
    祝凌迅速给姚衣做了个侧写,聪明、主动、伪装,甚至还有一部分表演人格。
    结合姚衣出书上电视并且一直正面的形象,这小子很有可能是个城府很深的棋手。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老谋深算吗?
    祝凌将一切放在心里,微笑道:“小江师妹这段时间一直在帮我处理事情,我这次是替她来还人情的。”
    祝凌分析出姚衣可能的性格后,一句话将人情让给了江静姝。
    既然你喜欢下棋,又一直躲着江静姝,那就让我来制造欠人情的机会,让你躲无可躲。
    江静姝微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祝师兄说这些干什么?再说了,我还是姚氏集团的员工,帮我们姚总办点事也是应该的。”
    平平淡淡,落落大方,江静姝摆出的姿态极为自然,仿佛这件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姚衣一怔,江静姝这是话里有话啊。
    祝凌哈哈一笑道:“什么叫举手之劳,你没听姚总说,这些数据价值不菲吗?而且网监支队的同志已经在路上,马上就要到这里,咱们是在办案,是对人民群众的财产负责。”
    江静姝苦笑道:“师兄说的是。”
    祝凌摇头道:“你就是嘴巴上听话,要是你真听我的,先出国去深造一番,回头直接进师兄的科室,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又对姚衣道:“其实小江师妹在姚氏集团做个法律或者财会方面的小助理,实在是有些小才大用了。我要感谢你啊,要不是因为你查账的事情,我也没办法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才能出众的师妹。”
    祝凌指的是江静姝帮姚衣查林振元账目的事情。
    姚衣苦笑道:“祝科长就别笑话我了,我当时只是怕林振元给我的资金来源有问题,才会让江她帮忙。早知道会和纪委碰在一起,说什么我都不会去做的。”
    “你也知道,我创办要家网是为了更好的服务尚京的房地产行业,为所有需要房子的客户提供优质的服务,打造一个方便快捷的要家平台。”
    “一个好的企业,口碑很重要,如果真有违法资金流入,我前期的投入可就白费了。”
    “这次也一样,如果真被黑客影响了网站后台数据,我没法和尹市长交代,也没法和信任我的前辈们交代,更没法和尚京这么多客户交代。”
    祝凌笑道:“说了半天都是套话,我就问你个实话,我想让小江师妹进我们科室,姚总你同意吗?”
    在祝凌看来,姚衣这人说话滴水不漏,城府极深,若是拿话去试探,那就是浪费时间。
    于是他采用了这种明目张胆测试底线的方法,为的就是让姚衣无处可逃。
    姚衣眉头一挑,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原来是师兄给师妹撑场子来了。
    不过这位祝师兄你可要搞清楚,我从没欺负过你师妹。
    就算有,那也是上辈子的事。
    江静姝竖起耳朵,心里十分紧张,端着咖啡的手微微颤动,引得杯中咖啡水面颠簸,险些洒出来一些。
    对于她来说,知道姚衣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
    姚衣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叹一声,江静姝这丫头,实在是太傻了,居然还带着外援来逼问。
    万一姚衣当着祝凌的面直接拒绝,她要怎么下台?
    他也有些不痛快。
    你祝凌只不过是静姝的师兄,未免管得太宽。
    “祝科长。”
    姚衣抬眼微微往后一靠,眼里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淡淡道:“只要对大家都好,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
    他心里微叹一声,自己还是没能彻底无情,说出管我屁事这样绝情的话,让江静姝彻底的死心。
    祝凌暗骂一声老狐狸,对姚衣的回答十分不满,又继续追问道:“那你的意思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姚衣瞳孔收缩,忍着不去看江静姝脸上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说愿意让江静姝加入祝凌科室。
    毕竟他暗地里有过承诺,要让江静姝自由的去飞,去一个没有自己的地方,好好的度过一生。
    他虽然还未说话,可脸上的凝重和叹气的颓然已经被江静姝看在眼里。
    江静姝强行忍住身体的战栗,她已经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做好了准备,想要斩断和自己的联系。
    那种决绝,那种不舍,让她心里一片惨淡寒冷。
    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对姚衣的感情,竟然会有那么深。
    她有时候自己也会迷惘。
    为什么会这样?
    但她却又并非是个什么都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只想着,既然已经如此,那不如听之任之。
    不知不觉,在不断的自我放任之下,她的心境却已覆水难收了。
    江静姝能猜出大概,祝凌这样的人精当下心中咯噔一声。
    他暗道糟糕,姚衣被自己这么一逼,竟然是选择了放弃江静姝。
    他真想撬开姚衣的脑子看一看,连江静姝这么优秀的妹子你都看不上,你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
    就在姚衣准备说出口的那一刻,门外一辆别克商务车忽然出现,停在了三人面前的玻璃窗外。
    江静姝和祝凌同时心中一喜,有救了。
    江静姝哎呀一声,迈开修长的双腿一跃而起,无限美好的娇躯贴近了玻璃窗,指着窗外的车道:“师兄,是王队长他们的车,网监的同志到了。”
    祝凌也长身站起,严肃道:“既然网监的同志到了,咱们就立即去办正事,毕竟办案要紧。姚总公司的数据不容有失,我这就去和王队长对接工作。”
    说着,祝凌反手拉住姚衣,强行握手道:“姚总,你和小江师妹先休息一会,我和王队长上去看一看你们的后台数据再说。”
    “我陪你们去吧。”
    姚衣也站起了身,他心里也是暗道侥幸,方才他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先应下祝凌所提的事。
    但那只不过是他临机之下的突兀决断,缺乏审慎全面的思考,未必符合自己心中真正所想。
    可现在时过境迁,他竟然又生出种庆幸的感觉。
    无论如何,他心中还有一块位置是留给江静姝的,就算是二世为人,也是一样。
    祝凌笑道:“你又不懂计算机,跟去除了让你手下的员工紧张犯错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我和柳经理对接就行了,你们先坐这休息休息,这事情急不来。”
    “行,那就听祝科长的,辛苦了。”
    姚衣见对方说的有理有据,当下也不再坚持,只是笑道:“如果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或者吩咐柳经理都行。”
    “知道了。”
    祝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厅。
    此时一阵夜风吹来,祝凌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这才发现自己背后被冷汗浸湿。
    他不由尴尬苦笑,办了十几年的案子都没出过汗,没想到今天竟然被惊出一身冷汗,说出去简直丢人。
    说来也怪自己,真不该多嘴去管这闲事。
    别克商务车上,王队长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看到一脸尴尬的祝凌,抽了口烟道:“老祝,什么情况?怎么搞的那么狼狈?”
    祝凌撇嘴道:“别说了,我刚想帮小江师妹拿下她的心仪对象,没想到差点逼得对方分手。”
    王队长一愣,乐道:“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哈哈哈,我倒是要去看看那小子长什么样,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能让你吃亏的人,不多见啊。”
    祝凌叹气道:“人倒是挺优秀的,就是想法太多,还有什么顾忌。我个人倒是觉得他心机太深沉,未必算是良配。可架不住小师妹用情至深哪。”
    “天知道呢,这些大户人家门道多。小江师妹是天真了点。不过嘛,这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咱们这些外人操那么多心做什么,人各有命好吧。”
    王队长和江静姝一起办过两起案子,整个团队就没有不喜欢江静姝的,早已将温婉贤惠的江静姝也当成自己的小师妹。
    祝凌没好气道:“滚,是老子的师妹,你别不要脸乱攀关系。”
    王队长嘻嘻一笑:“好好好,我不争,不过你这么晚叫我出来总不是为了聊天吧,说吧,要干什么?”
    说起正事,祝凌脸色稍霁道:“姚衣的公司被黑客盯上了。”
    “姚衣?哪个姚衣?”
    “还能有哪个姚衣?”
    王队恍然大悟,“那个姚衣?”
    祝凌点头,“对。”
    王队微微一惊,“谁这么大胆子?姚衣现在可是咱们尚京的红人,要家科技也是重点扶持企业。对姚衣用这些歪门邪道,那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这就是事实。要家科技的服务器现在正被人用工具扫描呢,你们把车停好,跟我一起上去看看情况。于公于私,这事咱们都得管。”
    “也对。”
    王队长点点头,一挥手,车上又下来了三个拿着工具包的年轻男子,见到祝凌都点头问好。
    王队扭头看了看不远处,自顾自感叹道:“我倒还真没想到能帮上他的忙。”
    祝凌闻言,挑眉问道:“你认识他?”
    王队长头摇的仿佛拨浪鼓:“这哪能,我这个层次和他们打不了交道。姚衣可是姚起唯一的男丁,将来可是要继承姚氏集团的,惹不起惹不起。我知道他是因为我家大侄女前段日子成天怀里揣着本他写的书,还真别说,英语硬生生从刚及格涨到快一百三十分,可给我姐乐的,成天在我耳边夸姚衣好啊姚衣妙,我都快给这名字弄到魔音灌耳了。”
    众人闻言忍俊不禁,难怪王队反应这么大,
    顿了顿,王队长又道:“人又年轻又帅,心肠也好,还有本事。钱不钱的,都不算太重要,其实我觉得姚衣就算不继承姚氏,将来也穷不了。怪不得江静姝会喜欢他,我要是个女人,我也喜欢。”
    他这话一出,三名年轻人哈哈大笑,自己的队长平日里说话就是这个荒诞的调调,很得大家喜欢。
    祝凌没好气的锤了王队长一拳,“你这浓眉大眼的就算变性也得是个金刚芭比。总之,这次的事对你们是个机会。一回生二回熟,你帮他一把不就认识了?这次我给你领导打电话点名让你出来,你可得把握住。要家科技是尹市长钦点的尚京龙头企业,现在又掌握着业内顶尖数据,潜在价值超过五十亿,马虎不得。”
    “这事儿办好了,大家脸上有光,你要更进一步不难。”
    “可这事要是办砸了,你我就等着接受领导的批评吧。”
    王队长又掏了根烟,头也不抬道:“行,场面话就别说了。”
    环顾左右,他正色道:“大家都听到祝科长的话了吧?你们都是尚京网监最出色的精英,临时抽调你们过来办案确实难度很大,不过我们都能克服。今天的案子,虽然没在局里报备,但只不过因为事发突然,事后我会单独写报告汇报上去。我们要捍卫的不仅仅是某一家企业的利益,我们捍卫的更是尚京人民息息相关的重要信息,事关尚京经济,更事关尚京人民群众的财产安全!大家都用点心,早点把事情办了,咱们早点去吃宵夜。”
    三名年轻人听到吃宵夜三个字,立刻骚动起来。
    “头,宵夜还是算了,你的钱继续寄给帮扶儿童吧。”
    “就是就是,还有头儿你还是把烟给戒了吧,老是抽三块钱的烟对身体不好,我们也跟着遭罪。”
    “祝科长麻烦带路吧,我们抓了人还赶着下副本呢。”
    王队长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默默的抽了一口烟,然后丢在地上踩灭了。
    小兔崽子这是想炸窝,看老子不收拾你们一番。
    三个年轻人眼前情况不妙,立刻冲上了电梯,嗖的一声上楼去了。
    祝凌感叹道:“老王,你还在给那个小朋友捐钱啊?你的工资本来就没几个钱……”
    王队长呵呵一笑:“我好歹还有口饭吃,你也看见了,那灾区的小朋友多惨,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不管。再说了,其实也没多少钱。”
    祝凌点点头不再劝,他身居高位,愿意一直和王队长这样的基层小领导保持关系,自然是看中了王队长的人品和能力。
    正是有这样一帮坚持奋战在基层的干部,才有了尚京现在欣欣向荣的景象。
    身边没了其他人,祝凌才低声道:“尚京的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尤其是智能港口酝酿期间,各行各业的积极性也都被调动起来。尤其是房地产业,在峰会召开完毕后,很多大公司的股票都在稳定上涨,这都是尹市长政策带来的红利。”
    “据我所知尹市长选中了姚衣的要家网作为资源整合的关键平台,一方面是因为赏识姚衣的才能,另一方面则是姚起等多人联合注资,以合法的途径融资成功,随时可以按照政府的意图投资建设。”
    “所以,于公于私,姚衣的要家网不能倒,谁这个时候敢动要家网,就是尚京的敌人,尹市长的敌人,也是我祝凌的敌人。”
    祝凌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眼神渐渐变冷,淡淡道:“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那么目光短浅,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么不智的事情来。”
    与平日里在江静姝面前表现得和蔼可亲的样子不一样,此时的祝凌煞气沸腾,就连一直合作的王队长也有些心惊肉跳。
    王队长心中不由感叹,究竟是谁那么倒霉,惹上了‘祝凌迟’。
    这位主可谓是心狠手辣,才将林昌逼得提前退休,现在撞到他手上的人,简直运气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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