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端坐床头,并未出声,一支支金针在他丹气贯通之下,插入楚镇平颅海。
    似慢实快,却有条不紊。
    于青药就站在他斜对面,如同众多后辈一起潜心观摩。
    其实接到墨白的邀请之后,他便立刻了解了楚镇平的一些情况,来此拿脉之后,他便已然确认,楚镇平的确棘手,如诸位同道所言,恐怕的确难以药石痊愈。
    但他见墨白直接下针,也只是静静看着,并没多说。
    毕竟有陆寻义的先例在前,就算这次真救不了,他也想要看一看墨白的手段。
    陆寻义那次,他毕竟没亲眼看到墨白施展手段,所以这一次,他接到邀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主要便是想看看,这敢号称天下第一的神医,本事究竟如何?
    陆寻义是武道伤势,服下的又是墨白自己炼制的丹丸,说实话,他这段日子一直在思考,陆寻义的救治,其中怕是有些诡秘之处,未必当真靠的就是医道手段。
    这一次不同,楚镇平的病是他已经亲自确认的,非毒、非伤,乃是真真切切的疾病。
    若不能对症,就算是再厉害的丹师,也休想凭借丹气让他痊愈。
    所以对于青药来说,这是一次近距离观察墨白医道的大好机会!
    不管墨白究竟是为扬名而请他来,还是有其他目的,他都无所谓,他只是想知道,墨白究竟是浪得虚名,还是当真通神?
    这世间是否当真又出了一个如此年轻,却能让他都望其项背的医道巨头?
    他潜心观望,与他的后辈一样,注视着墨白的针法。
    看着他的手法,于青药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有的针他看的明白,有的针他却看不明白。
    不过墨白下针时的稳和准,丝毫不差的分寸,不慌不忙的神情,就足以让于青药确认,墨白不是乱来,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没有千百次的苦心练习,没有充足的实践操作,绝无可能有墨白此时举重若轻的境界。
    单凭这手针法,于青药就不由点头,知道,墨白有手段,非假,至少这针法,便可将他收入太医院,占一席之地。
    除此之外,他更关注的是墨白的神情,呼吸,动作。
    片刻之后,他便眼中连闪,心中真是诧异了,他竟在墨白身上找不到半点年轻的轻浮,自傲,甚至连丝丝急躁与茫然都不见。
    若非这张脸实在太过年轻,他真觉得就犹如幼时观摩师长的感觉一样。
    极度严谨,认真,却又让人宁静安心。
    医者!
    没错,这一刻的墨白,在于青药眼中,就再不存在任何其他身份,他就是个让人一眼望去便能认可的医者。
    此时的墨白,眼中只有病人,只有他的针和病人的每一丝反应,再没有了其他,包括于青药先前发现的,墨白或与病人之间存在的瓜葛,在这一刻都通通不见。
    再无话可说,于青药不由自主的点头,看向墨白的眼神和缓下来,甚至有了些许亲近。
    他真正将墨白视为了同道中人。
    除了年纪之外,于青药根本没办法在墨白身上找出一点可以质疑的地方,他心头不由骤然一阵欣喜,医道能出如此年轻巨头,可谓是后继有人,崛起有望!
    “哼,区区丹师,仗着些许木之丹气,居然也敢妄自尊大,企图颠覆我医道正统,实在可笑,可笑至极……”于青药有些恍惚,想起了太医院里的丹师来,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冷笑。
    看到出,正统医道果然与丹师之间并不融洽,互相争名果然存在。
    然而,正当于青药心中畅快之时,却突然只见墨白将手中最后一根金针插入楚家老爷天灵之后,从床头处小几上站起了身来。
    于青药见他收功,正待开口与他说道两句,却还不待开口,便陡然眼神一愣,只见墨白横移两步,站在楚镇平胸口处,盯着楚镇平的眼睛不动。
    床上楚镇平脑袋上早已被扎成了刺猬,但人仍然是清醒的,此刻见墨白突然目光再次盯着自己不动,他眼中肉眼可见的升起了强烈的恐惧,脸色刹那通红,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房间中,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紧张起来,楚家兄妹与他们母亲更是心跳到了嗓子眼,很显然此刻的墨白释放的气息并不友善,让人心底不由自主的发颤。
    没人敢开口,于青药带来的后辈们倒是刚从墨白先前那举重若轻的针法中回过神来,望着形势突转,不由面面相觑。
    于青药也不知墨白为何突然就升了火气,盯着楚镇平的目光似有凶色。
    他莫名的就有些紧张起来,却不了解情况,不知该如何开口。
    突然,墨白陡然抬起了手,手中代表木之生气的绿光豁然大放,让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定在他手上。
    然而,还不等众人回神,便只见墨白手掌陡然狠狠一掌拍在了楚镇平胸口。
    “砰!”一声闷响。
    所有人心头仿佛都骤然一紧,面色刹那煞白,眼眶骤然暴睁,只见随着墨白掌落,那满头金针的楚镇平,忽然一口鲜血狂飙而出,直射床顶纱帐,又化成一抹血雾飘散周围。
    没有人能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连于青药都是心脏紧紧一缩,却脑袋一闷,完全无法思考。
    “不要……”就在这时,一声惊恐莫名的尖叫传来。
    尖叫声然给所有人骤停的心脏,再次复苏,下意识的回头看那满脸泪痕,却全是惊恐之色盯着床边的楚若涵。
    “砰!”比先前还大的一声巨响再次传来。
    “噗!”吐血声在众人还不及回头前,便已通过耳膜直击所有人心脏,除了阿九之外,在场所有人都是骤然身形一抽,连忙回头。
    只见那一动不能动的楚镇平,此刻却是头颅高高扬起,再次一口鲜血喷射出来。
    于青药陡然抬头,眼眶却是立刻充血,手臂急忙抬起,口中爆喝一声:“殿下不可……”
    已然来不及了,墨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是一掌势大力沉,狠狠印在了楚镇平的胸口之上。
    这一次不再是血雾,而是血浆。
    楚镇平通红的双眼翻白,脸上一直通红的血色瞬间褪尽。
    “砰!”一声闷响,楚镇平倒在了床上,再无声息。
    “爹……”楚若涵悲鸣一声,身形软软倒在了地上。
    随后其母也晕倒在地,楚若先神色难以形容的望着眼前一幕,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怔怔的盯着那毫无声息的父亲,整个人失魂落魄!
    满屋之人,除了阿九之外,都早已惊呆,望着床上已无声息的楚镇平,和被楚镇平口中吐出鲜血淋了满身,却脸色还那么平静的墨白。
    静逸的场面,突然变得如此恐怖,让人心惊肉跳。
    于青药带来的一众后辈,呼吸压抑的一动不敢动,那十来岁的孩子更是眼中含泪将头埋在身边大人怀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口中颤抖叫道:“杀人了,爹,他杀人了……”
    于青药一步跨上前来,眼眶早已爆红,却是顾不得发怒,一把拿起楚镇平软软的手臂,顷刻手指印在了脉搏上。
    紧接着,他脸色一悲,却不死心般,再次将手指印上楚镇平喉间,毫无动静。
    于青药豁然转头望向一边被脸上带血的墨白,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嘴唇发抖,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心若死灰的转身背对着楚若平,很是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
    整个场中,唯有墨白与阿九脸色始终没有半丝异样!
    便在众人各种目光下,墨白再次在床头坐了下来,手指又一次开始在金针尾端,极快弹动。
    “叮!叮!叮……”
    清脆的声音随着他手指弹动,发出金鸣之声,初时很慢,但很快墨白的手开始幻化残影,所有金针仿佛一瞬间便开始告诉自转。
    竟隐隐有血红色的烟气,顺着看不清楚的金光慢慢向上飘散。
    于青药带来的后辈,在心头的恐惧中,又愣愣的看着前方动静。
    他们不知道墨白在干什么?
    人已经被他杀了!
    但随之就逐渐呆了,盯着炫目的金针,一动不动。
    金针仿佛电钻一般活了过来,飞速颤动,幅度越来越大,幻起金光阵阵,又有血色烟气不断散发其中,霎是炫目。
    “嗡嗡……”屋内再无一丝杂音,只剩下金针颤鸣若蚊虫惊叫一般的声音。
    于青药察觉到动静,慢慢睁开了眼,但此时他却无心再看墨白这惊世骇俗的针法,只悲哀的盯着墨白那宁静的脸,眼神通红。
    他失望了,为这样一个医道通神却根本没资格做医者的年轻巨头而失望。
    再高的医术,他也无心再去观摩。
    “送丹!”突然,墨白口中吐出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
    屋内所有人发怔,目光从那金针上移开,看向墨白时,却只见一只站在一边的墨白突然有了动作,他手腕一翻,一颗晶莹剔透的玉丸,直射向床头。
    众人视线连忙再次随丹而落,却见得那先前明显没了声息的楚镇平。
    此刻仿佛回应药丹一般,他竟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开了嘴,任凭药丹落入口中。
    “快看……”这时一众医者惊了,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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