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在平常年月虽是不禁猎户樵夫进山打猎采药,常有如萧宁素这般三三两两的宗师人物深入寻宝撞机缘。先不提太华凶兽恶禽难以枚举,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方向盘迷失感在越过了五百里后完全不可与五百里前同日而语,即便是三品宗师到了武学自创一格的地步,在太华伟力前也必须坚守心神,十分用去六分,方能不至迷失了前路,走岔了道一日千里送回了百里起点。

    再者太华绝不是仕女踏青游玩的胜地美景,过了两百里渐渐生出异兽来了,如七步龙这样的狡诈黑蟒在噬龙熊面前无非就是个嘎嘣脆的下场,萧宁素三人拼死缠杀的熊罴在真正制霸太华的妖面前,何尝不是个零嘴的玩意。

    曾有十余位一品超凡大宗师抱必死决心闯太华内围,数月后仅有一人在百里处救回,凄惨地无以言表,数位大宗师合力吊住了性命,才勉强道清了内情。

    千里壁障,地龙潜伏。

    自此冀州断言除非太华开山,无人可进千里之内。

    太华开山时间只在立春到春分,约有一月一旬,四十日中太华消去千里壁障,错乱感无形中去了五成,足够三品宗师坚持到千里壁障,但地龙始终紧盯千里一线,要想冲破千里闯进太华内围,那非得一番莫大的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了。

    饶是太华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是丢命一途,一逢十年开山,冀州英杰无不是云集在鹿邑,踌躇满志望着从无凛冬盛夏的莽莽太华,峨冠博带衣袖翩翩,刀剑斧钺,无不翘首。

    太华搏仙缘!

    如今的鹿邑可谓是卧虎藏龙,流氓地痞老实本分的不敢越雷池一步,前几日就有脑袋不听使唤的蠢材非要去作作死,还没等调戏到粉红系的稚美小妹妹,手脚就被小妹妹笑嘻嘻地打折了捆起来,听说是丢马厩里养了六天才扔了出来。

    现在别说了小宗师了,宗师都要缩着尾巴走,茶馆饭铺里没一个普通人,挨下胳膊也许碰着的是养蛊毒人,大路上切忌高谈阔论乱丢杂物,保不准哪位大宗师决定教育教育后辈,到时被人打了要么当买个教训,要么叫齐了老的小的,不服气到城外做过一场。

    总之吧,路上多长个眼,别磕磕碰碰了太华开山时拄个拐杖去。

    萧宁素照常来到鹿邑英杰馆,一进门偌大个熙熙攘攘的英杰馆顿时安静了不少,聪明的赶紧闭上了嘴,唯恐英杰馆下手最黑的萧大美人注意了自己,当然大美人是不能付诸于口的,别看这位萧潇宗师爱答不理的清冷样子甚是赏心悦目,上次当面不信邪的家伙仗着同是三品宗师出言挑衅,真惹毛了她,三下五除二地剑鞘砸地四肢脱臼,鬼哭狼嚎了好一阵才被人抬走。

    微微点了点头,看来是没有人不识相地要吱声挑事了,萧宁素走过比武场,去到英杰馆里间。太华开山就在后日,一连十数日萧宁素都在与窦连城等人商议进太华一应事宜。

    冯雷正丢着花生米,张嘴一颗一颗接着,莫桐梓捧着太华地理志看的入迷,窦连城则在与另一个名做司马撄宁的俊朗男子争论着什么。

    “萧潇。”耳鬓簪了一支鲜艳迎春的俊美女子抱肩靠在书架旁沉吟,见萧宁素走进,微微抬手示意。

    窦连城一听萧宁素来了,撇下司马撄宁快步走到圆桌上摊平的地图前,说道:“萧潇你来的正好,我们早已说定从鹰鸣涧入太华,中改松涛居往西北方向走,一来是方便甩开尾随队伍,二来异兽稀少赶路快速,司马他小子这时偏不走松涛居,要走锦绣谷,说是大路坦途,节省体力。定好的事给我抬杠,我气不气?”

    司马撄宁走过来,左右肋的两柄子母剑叮咚做响,他指头在地图上划出一线,说道:“我那里和你抬杠了?三日前就有消息传来松涛居附近人面火蝠出奇汇聚,分明是要在那里筑巢繁衍了!这时候再从松涛居走,是嫌命太短么!”

    “是我混迹太华地久还是你小子知道太华多?我从八岁起就在鹿邑,月月进太华采药挖参,松涛居的人面蝠根本就是筑巢,那是发了春了交,配!过不了四五天就全飞走了!中途改锦绣谷,我们就要多绕一天半的路,到时候被人抢了先,你别后悔!”

    司马撄宁冷笑一声道:“跑那么快做什么,不提千里地龙,八百里处的鬼王猿都战不过,别被人捡了漏!”

    窦连城闻言火蹭地冒上来,骂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不知道么!”司马撄宁火也上来了,双手一撑,瞪眼道。

    萧宁素翻了个白眼,给书架边的司马璎珞抛了个眼神过去,后者会意,袅袅婷婷地莲步轻移,挪到眼见就要吵偏了话题的两个男人中间,咳嗽一声,两手一拎,揪着两只耳朵,柔声说道。

    “你们说什么呀?”

    窦连城立马脖子一凉,率先认了怂,陪笑道:“璎璎,我和你哥在说你特别美的事实。”

    司马璎珞笑盈盈地转过头,问道:“那哥哥你是怎么想的啊。”

    心里啐了一口窦连城拍马屁不带眨眼,稍晚了片刻,司马璎珞手指开始旋了起来,疼地司马撄宁讨饶道:“对对对,我和窦连城在夸妹妹你美呢,小姑奶奶啊,松手吧。”

    别看司马撄宁一言不合就要锤窦连城,一副老子谁也不虚的样子,但见了孪生妹妹司马璎珞那纯粹是过街老鼠灰溜溜的,因此时常被窦连城、冯雷二人嘲笑了数月,说你堂堂小宗师修为,子母长短剑如风化雨的本事居然被妹妹欺负。那边司马璎珞就得意洋洋地在萧宁素、莫桐梓面前炫耀她荆棘长鞭一甩,将死鬼哥哥吊在树上的光荣事迹。虽然这兄妹二人性子都跳脱,年前不打不相识后,与萧宁素四人关系甚好,于是就组成了一支小队,一并太华闯开山。

    司马璎珞刷地成了冷漠脸,一推两人脑袋,鄙夷道:“说谎也这么没新意。”

    萧宁素这才走过来,坐下自顾自地泡了杯花茶,抿了抿润了润唇,这对冤家兄弟终于是消停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司马兄也不算无的放矢,只是现在正处太华开山之际,消息是真真假假难以辩清,何况是这条未经证实的消息。如窦兄所言,真从锦绣谷绕道而过,势必要多耗费一天半时间,这其中一天半还是在我们之前不曾勘测过的地形中,凶险难料。照我看,依旧是按原来计划走,届时随机应变就是。”

    莫桐梓抬头摘下附在右眼的水晶薄片,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读了快一年的太华风土人情,人面火蝠逢闰年要迁徙筑新巢,今年正巧是闰年,松涛居那群蝙蝠真有可能是在筑巢不走了,司马撄宁担心的不会错。”

    “噫,火蝠咬人一口瘫半边身子,肿得跟猪头似得,我是要绕着走。”司马璎珞瘪嘴嫌弃道。

    “猪头?野猪头!某家这就来!”冯雷唯独听见了猪头格外来劲,兴奋道。司马璎珞径直过去赏了一个爆栗。

    “说你呢!野猪头!”

    莫桐梓咯咯笑得银铃临风,司马撄宁却没有随大流一块笑,看来是被古灵精怪的妹妹折腾的太多,对他人苦难已没有了快感。

    葱指点在太华勘舆图上,批注备录在水潭丘峻花海下密密地写了一排。心想画这图的制图匠师倒真是个传奇人物,顶着小宗师都耐不住的眩晕感,硬生生在脑海中刻住了七百里地貌图,还将顺道的一应的异兽出没、药材宝矿标了明白。能让窦连城这个在太华中摸爬滚打的寻路枪师奉若圭宝,显然是极为可信的。

    萧宁素迟疑了一会儿,贝齿咬了咬桃花粉指甲,在图上捺了一道圆圈又屈指在“地龙”二字上敲了敲,说道:“以我剑道言,数百火蝠尚能守得滴水不漏,要是它们敢进,我亦可全灭,若是上千,保住性命有余,成千上万……”

    众人明白萧宁素话犹未尽是何意思。此时云集鹿邑的神州英杰不下三万,百人里有九十人是小宗师修为,剩下九人是觉得命大来闯闯太华的五品客,唯有一人是三品宗师。萧宁素从秋月起战至冬月,大大小小三十余场,只提宗师便败了十一个,当仁不让的鹿邑城中第一年青剑师。旦评中冀州英杰榜,萧潇排在了第四!而仅次于她的“子母剑”司马撄宁居于中流偏后,六十八位,司马璎珞紧随其后排在六十九,其余三人却是在副榜,干脆前百都抓瞎了。

    既然萧宁素都未必言胜,众人不得不认真考虑,一番群策群力,最终是定了鹰鸣涧始,无事走松涛居,有事往锦绣谷,再不济退二十里沿暨河循踪上溯,三者皆能深入太华七百里至舆图极限。

    剩下的三百里?平常年份谁敢进去?开山一个月有功夫闯进七百里,落得几分心情收纳周遭地貌了?

    讲着讲着,众人皆是漫出一丝太华艰险之意,窦连城目光坚毅伸出一只手放在舆图大书“太华”二字上,穿透了十万群山与巍然,纵有云卷千里,死战戎狄,只要一偿胸臆,有何道哉!

    萧宁素审视着自己一双薄有剑茧的双手,洒然一笑。

    “吾欲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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