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一双眼睛哭的通红,转而意识到自己过于敏感了。

    “对不起。”他说的没有很走心。

    她没接话,但她接受,本来也没有多好的关系,也就不奢求。

    “如果你不喜欢唱这段,那就不唱,你自己去挑一段,我都可以。”吕丛说。

    若是几分钟前,她巴不得他这样讲,但几分钟后的现在,她不这样想了,“唱吧。”她说,语气平稳。

    “你确定?”

    “我确定。”

    任真走去屋中间,回头看他,“时间还早,我们可以现在开始练习。”

    吕丛瞧着她,虚了虚眼睛,点头答应。

    电脑前,他说,“那再听一遍,OK?”

    “OK。”她说,说完坐回到他身边。

    这一遍再听,她的情绪好了许多,精力也都放在戏文里。爷爷看着呢,她想。

    吕丛仍会侧眼看她,比刚才多了几分审视的目光。

    9年前,吕母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脱不开身,便寻人找关系,把他托管在悦欣园半月之久,那时候的吕丛,还是个泼猴一般的小崽子。

    在悦欣园,他除了唱戏的时候老老实实,其余时间几乎是见不到人。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任真的身份,还以为她和江河是表亲,住在一起而已。

    一天,他仍像往常一样在园子里瞎溜达,走到玲珑阁时,听见里面隐约传出来任真的哭声,和江河说话的声音。

    好奇心驱使,他走过去趴在窗台上偷听到了一些内容,都是关于任真的,原来她不是悦欣园的后代,她只是寄养在这里罢了。

    小小年纪的吕丛知道这些,心疼倒是谈不上,但多少觉得她可怜。

    之后,他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毕竟事不关己。

    慢慢的,也就忘记了。

    他也是在她刚才哭的时候,才联想到小时候的那次偷听。她思念家人,这没有错,他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很多事情还是拎的很清楚的。

    “今天要练习吗?”他问,态度要比之前好一些。

    “唱。”

    任真既然说唱,那他也就没什么好顾及的,跟着她起身去到屋当中,正式开始排练。

    有过昨天搭戏的经历,两个人大概能摸清楚对方的节奏,而这出戏的重头就是那段流水板,十分紧凑的剧情,容不得半分马虎。

    一开始唱到那里时,他们多少会出现一些磕绊,但并没有相互责怪,而是心平气和地找出问题,然后从头来过。

    几遍下来,慢慢就能整段唱下来,几乎不出什么岔子。

    “今天就到这吧。”6点学校钟声响了,吕丛还有别的事情,他抓起椅子上的背包转身就走。

    “好。”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转眼,看见椅背上他的外套没拿,“你外套没拿。”任真指着衣服对他说。

    吕丛停下来,转身看了一眼,又看她一眼,说的却是别的事情,“钥匙你留着,这玻璃房一般只有我用,学校如果需要会提前跟我说,所以你要想唱戏就来这。”说完他转身,想到了什么,又再次停下,微微侧脸说,“以后别问我在哪见,都在这。”

    ……

    他很快撑伞离开,屋里只剩下任真一个人在愣神。

    他不是很讨厌自己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算了,不想了,她摇摇脑袋,一回头又撞见被他留下的外套。

    吕丛走时没关门,一阵凉风从背后袭来,任真身子一抖,这才想起来下午那会儿她把外套给水苗了,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

    原来他是发现她穿的单薄,怕她冷。

    江河放学后直接去了玻璃房,他到时任真刚打扫完。

    “你来了。”任真站起来,走向他。

    因为冷,她穿着吕丛的外套,很大。

    “这是谁的衣服?”江河猜到了,但却忍不住问出来。

    任真低头看看,“吕丛的。”袖子实在是长,她伸起两只胳膊抖了抖,勉强露出一截手指来。

    “你俩和好了?”他问,虽然笑着,但却笑得不明朗。

    她立刻摇手,“没有。”说着她脱下外套,抱在怀里,想解释什么又觉得没必要解释什么。

    在任真心里,江河哥哥的位置仍占据着很大的比重。

    “拿着。”他把背包交到她手里,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说,“穿我的。”然后拿过包和吕丛的外套。

    任真小心翼翼接过来穿在身上,是比吕丛的暖和许多,因为有江河的温度。

    “对了,你和水苗搭戏的事情商量的怎么样了。”她穿好衣服后岔开话题,打破微妙的尴尬气氛。

    “我一个人唱。”

    “为什么?”她促眉,很紧张,因为想到了水苗失落的样子。

    “我和她不可能的。”江河开门见山。

    任真一愣,藏在吕丛外套下手搅来搅去,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片刻后说,“真的没可能吗?”

    “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他逼近,像上次在家那样,“你可以不喜欢我,但别把我往外推,我喜欢你是我的权利,你不喜欢我是你的权利,我不干涉你,也请你别干涉我,好吗?”

    他的呼吸均匀的拍在她的额头,热热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任真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

    最近她越发的害怕看他的眼睛,好像是因为他太过炙热的爱所以不敢,又好像是因为自己开始摇摆而心虚。

    总之,能不看则不看。

    “我会亲自告诉水苗,不会让你为难。”他摸了摸她的头。

    “好。”任真咬咬唇,觉得自己的一时冲动,即对不起水苗,又对不起江河。

    晚上,江河约了水苗去足球场,下雨,没有人,他们各自撑伞走在跑道上。

    800米一圈的跑道,他们走了三圈,江河竟可能的委婉表达,希望水苗不要责怪任真,也希望她不要难过。

    江河说,“水苗,女孩子一定要找一个爱你的人,因为你们生来就注定是被宠的。”

    水苗说,“我想找一个我爱的,然后让他爱上我,他也一样会宠我。”

    江河笑了笑,觉得她傻,但很真实。

    他说,“这样你会很累。”

    她说,“不过累一时,不要紧,让他用一辈子来还。”她看他一眼,又看向远处,继续道,“我会继续喜欢你,不管你接不接受。就像你喜欢任真,不管她接不接受。我们都是自由的,不是吗?”

    那晚回去,水苗扑在任真怀里哭了许久,在浅薄的喜欢也是喜欢,藏不住的。

    ……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都各自忙着准备迎新会的演出。

    吕丛没在为难任真,只是仍保持着傲拽又偶尔犯贱的姿态。有时候任真恨不能抓上几十只猫回来,放在玻璃房里,吓他个半死!

    老师推荐江河唱《锁五龙》,因为他的底子好,唱功确实不错,这一段虽然难唱,但他唱没问题。

    而水苗在被江河直白拒绝后,心态倒是依旧很好,她没有责备任真,说那是自己的事情,她也没和别人搭戏,选择了《卖水?裱花》自己唱。

    至于冒菜,在纠结了几百回后,终于靠抓阄选了《大保国》中《太祖爷坐江山风调雨顺》这段。

    演出当天,学校里的气氛十分活跃,老天爷也很是眷顾学生们,在连续下了一周雨后,雨过天晴。

    校方开放了最大的礼堂布置的特别好看,场内已经开始稀稀拉拉的往里进人,很快便坐满一半的位置。

    台前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台后所有准备表演的学生也正在争分夺秒的做最后准备。

    任真他们因吕丛开后门,拥有一间单独的化妆间。

    五人坐在各自的镜前,正上妆。

    水苗说,“任真,我让我妈给你做的那套点翠,她已经开始做了,说个把月就能给你,一定都用最好的。”

    “真的?!”任真的妆已经画好,放下笔笑道,“太谢谢了,等做好了,我一定亲自去取,顺便好好感谢一下阿姨。”

    水苗冲她撅嘴,“干嘛这么客气,咱们俩不需要。”

    任真起身坐去她身边,挽着她娇气道,“好,我知道了,水苗最好了。”

    两个人咯咯笑起来,三个男生心里都不同程度的荡起涟漪,前后脚的看向她们。

    “走吧,去换衣服。”水苗画完最后一笔,跟着任真一起去到里间换衣服,过程中仍有笑声不断往外传。

    “你说她们女生可真奇怪,干什么都要在一起,睡觉,换衣服,洗澡,连上厕所都不放过。”冒菜也已经画完,等着她们出来,他好进去换衣服。

    吕丛哼笑一声,说,“你也可以找个人做这些。”

    “我看你就挺合适的。”冒菜怼回去。

    吕丛又发笑,说,“我敢,你敢吗?”

    冒菜呕吐状,说,“再别恶心我了。”

    “那你找他也行。”吕丛随手指了指江河。

    江河看他,他又怂了,收回手,假笑一声继续手上的活。

    “祖宗们,换好了吗?”冒菜看时间不多了,冲里面喊道。

    “好了好了!”水苗没好气回他一声。

    很快,里间的门打开,水苗最先钻了出来,她扮的是梅英,一个活泼俏皮的形象,她蹦跶着,却有几分意思。

    “好看吗?”她在冒菜面前转了一圈,百褶裙围成一圈浮在半空,确实好看。

    “好看。”他突然有些害羞,不太敢看,还好脸上画着油彩,看不太出来他的情绪。

    “任真更好看呢!”她笑着看去里间,“你快出来呀!”

    “来了。”任真磨磨蹭蹭的还在整理旗头,确定扎稳当了,才从里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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