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同回到自己在汉口的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公寓的佣人上来问古树同是否需要做晚饭?古树

    古树同确实已经在统帅部吃过了,不过这顿晚饭吃得并不愉快。

    因为在晚宴上,蒋委员长宣布了一个决定,组建徐州会战前敌指挥部,他老人家要亲自指挥三战区跟五战区辖下的所有部队,完成对日军第9、第13师团的围歼,蒋委员长忍了差不多有五天,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表示要亲自出马了。

    蒋委员长都当众宣布了,别人肯定不能反对,只能服从。

    不过,对于徐州会战的后续走向,古树同却是没剩多少信心了。

    从东征陈炯明到北伐,再从北伐到对****红军的前后五次围剿,再从对红军的围剿到不久之前的淞沪会战,无数血淋淋的战例已经充分的证明,老头子的指挥才能真的是让人不太敢恭维啊,问题是,老头子偏偏还很热衷于指挥。

    蒋委员长倒是提出了一个宏伟的构想,表示要在追追阜阳、蒙城一线聚歼日军第9以及第13师团,然后再将日军华北、华中两个方面军主力吸引到皖中,然后背靠大别山区,在皖中与日军的重兵集群进行决战。

    必须承认,蒋委员长的战略构想还是不错的。

    从目前看,只要肥城不在短时间内失守,阜阳、蒙城的第9、第13师团被围歼将是大概率事件,既便最终因为华中、华北两大方面军主力的全力营救,最终未能够实现围歼,却也必定可以将日军两大方面军主力吸引到皖中一带。

    然后,以三十到四十个精锐师牵着日军主力在大别山兜圈子,再以十到二十个师的部队四面出击,袭击日军的补给线,那么最多不出三月,聚集在皖中地区的日军重兵集群就将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境,这个时候,国民军再全力反击,那么,一举击溃侵华日军主力也将是大概率事件,到了这,中日战争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当然,这其中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必须得解决,那就是云集皖中的超过六十个主力师的给养应该如何保障?毕竟这可是超过六十个主力师,七八十万人,人吃马嚼的每天消耗的钱粮都是个天文数字。

    但是古树同认为,这些困难是完全可以克服的。

    因为皖中到武汉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两百公里,国民政府完全可以动员从沦陷区逃到武汉的百姓组成运输队,翻过大别山向皖中运输补给,大别山的崇山峻岭虽然会给运输队的运输造成阻碍,但是反过来,也会加大日军截断这条补给线的难度。

    这一来,国民军可以背靠武汉获得源源不断的补给,而日军补给线却时时刻刻面临着国民军的威胁,此消彼涨下,最终胜利将肯定属于国民军。

    然而,再好的计划,再宏伟的战略构想归根到底也需要人来执行。

    而战区总指挥的水平高低将直接决定这场战略决战的胜负与成败。

    古树同当然认为他本人才是战区总指挥的不二人选,但是事实上,这位老兄跟蒋委员长相比只是差相仿佛,因为历史早已经证明,在古树同接过三战区总司令长官职务之后,长达八年的时间竟没有发起过一次像样的攻势。

    走进书房坐定,古树同顺手又打开了收音机。

    古树同原本是不怎么收听收音机的,可这几天却几乎成为了习惯。

    收音机一打开,里边便立刻传来一个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全国同胞还有海外的爱国侨胞们,我是大梅山独立团团长徐锐,在这里我要向你们通报一个沉痛的消息,国民革命军皖中挺进旅少将旅长罗丰,在今天凌晨对日军的反突击战中身负重伤,经过抢救无效,于半个小时前壮烈殉国,此刻,天地同悲,日月同泣。”

    听到这,古树同心里便立刻咯顿一声,暗道不好!

    竟然连皖中挺进旅旅长罗丰都阵亡了,由此足见今天凌晨那场反击之激烈,由此也足见皖中挺进旅伤亡之巨大,如果从这一点看,肥城的守备兵力恐怕是捉襟见肘了,如果肥城在短期内失守,那老头子的宏大战略构想也就成了笑话。

    当下古树同竖起耳朵,开始凝神聆听,古树同并不知道,罗丰其实早在今天凌晨就已经壮烈殉国了,徐锐原本是不准备这个时候公布罗丰的死讯的,因为这难免会挫伤后方军民的信心及士气,但蒋委员长的一些做派却迫使他不得不这么做。

    蒋委员长竟敢阻挠武汉的学生前往大梅山根据地,徐锐又岂能答应?若是再不给蒋委员长一点压力,蒋委员长恐怕真就以为独立团是免费的长工了,只管可劲的使唤,却不想着给他填饱肚子,这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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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家兄妹也在凝神聆听广播。

    “日军熊本师团暨菊地旅团对肥城的围攻已经持续四日,这四天来,皖中挺进旅与我大梅山独立团紧密配合、协同作战,总计打退了鬼子上百次的进攻,然而,我们自身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伤亡,皖中挺进旅将近四千官兵,牺牲了超过两千人,我们大梅山独立团将近两千官兵,牺牲超过千人。”

    听到这,郑雯的大眼睛里便涌起了湿气。

    “天哪,竟然牺牲了这么多人?”郑雯满脸哀伤的看着郑家康,说,“哥,他们竟然已经牺牲这么多人,他们竟然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

    郑家康无言以对,只能用力的握紧郑雯有些发凉的小手。

    “其实,对于我们军人来说,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弟兄们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自打穿上这身军装,我们就不再把自个当个活人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一颗流弹或者一块弹片就将夺走我们的生命。”

    “我们早已经准行好了,真的,我们不怕死。”

    “但是,这世界上有些东西却比死亡更可怕。”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时时忍受伤痛的捉磨。”

    “因为战况激烈,伤员急剧增加,我们储备的药品早已耗尽,现在,别说是磺胺粉、奎宁水这样的珍贵药品,就连最基本的纱布都没了,每当有伤员被抬下来,我们的医务兵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盐水给伤口进行消毒。”

    说到这,广播里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哽咽了。

    听着这哽咽而又沙哑的低沉嗓音,郑雯不觉潸然泪下。

    “哥,我还是要去肥城。”郑雯抽泣着说道,“我还要召集同学上街募捐,再拿募集的捐款购买药品,然后带着这些药品前往肥城,我要为前线的伤员们尽绵薄之力,哪怕我无法救活他们每一个人,也至少能救活一部分人。”

    这一次,郑家康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广播里,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仍在继续:“因为缺乏药品,我们的伤员正面临极大的威胁,既便是最为普通的烫伤,因为天气炎热,也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发炎溃烂,到现在,已经有超过一百个伤员因为简单的烫伤而被截肢,更有十六个伤员因为伤口感染而牺牲了,他们没有倒在鬼子的枪口下,没有死在鬼子飞机和大炮的狂轰滥炸下,却倒在了,病床上,如若泉下有知,我想这些伤员一定会在黄泉路上嚎啕大哭,他们苦哪,他们不甘心哪。”

    听到这郑雯再控制不住,一头扑入郑家康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哭了个梨花带雨。

    徐锐的演讲仍然在继续:“罗旅长已经为国捐躯,前几天跟大家见过面的石头、狗剩还有山娃子,也大多都牺牲了,今天下午,鬼子更动用了超过五百架次的轰炸机以及上百门的野战重型榴弹炮,对肥城进行狂轰滥炸,现在的肥城,放眼望去已经再也找不到一间完好无损的房屋,也再找不出高度超过五米的建筑。”

    “我们的许多弟兄,在鬼子展开炮击时仍然坚守在阵地上,结果就被活埋了,有些被我们刨出来了,可有些人,却永远都找不到了,但是我们不悲伤,我们更没有流泪,因为我们是一名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我们当然的归宿。”

    “此刻,我,徐锐,正好端端的坐在播音机前跟你们说话。”

    “可是明天,等明天这个时候,我也许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离开之前,我想给大家念一首诗,诗名叫做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

    “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

    “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飘扬的军旗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

    “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

    “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祖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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