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琪沏茶上来,给他们俩一人一盏。
    霍溶揭开碗盖,顺手把刚才正看的两本册子轻抛给她:“所以我觉得他嫌疑不大。”
    长缨静坐,恭听下文的模样。
    ”昨日我已经遣人在船上守了一夜,带回来这两本文书。”
    长缨接过来打开,埋头看起来。
    这是两本记录着钱韫在督粮道上收缴银两的小册子,不局限于谷粮,还有茶叶,盐,丝绸,桑麻等各来路进账。
    上面虽然没有登记数额,但是从可供敛财的渠道数看起来,每一季能到他手上的绝不会是什么小数目。
    “钱韫在理刑官位子上已经做了好几年,倘若要盗料生财,不至于近一年才动手。
    “而重要的是,他在督粮道上敛财的手段已经驾轻就熟,能开拓出这么多渠道,而且还保持得这么稳定,再加上这般不显山不露水,他没有必要再去费那个工夫盗船料。”
    霍溶说。
    长缨听完沉吟,随后抬起头来:“可是我跟踪王照之后得到的最新消息,却都指向钱韫。”
    说着,她把先前探查线索直指吴莅的事情细细说了,然后道:“虽然我也觉得倘若此人是钱韫,他便不至于会有如此高调。
    “可是那去取纸条的人是吴莅的手下,而吴莅又是钱韫的提拔上来的,难道吴莅一个小小监兑,他做下这么大的事情,还能不知会钱韫?钱韫知道了,还能不抽上一股?”
    霍溶听完,看向旁边站着的佟琪。佟琪忙道:“至少昨夜里潜伏了一整夜的护卫说并没有发现钱韫与岸上漕运司和水师营有牵连。”
    没发现的可能性有两个,一是还没到发现的时,一是的确没有。
    霍溶想了下,说道:“不知道徐澜那边商船查得怎样了?”
    长缨环臂未语,垂头想着自己的心思。
    事实上她在此前已然把钱韫给划出去了,但王照这条线跟踪下来却反而又得到了这样的结果,确实令她始料未及。
    再想想王照先前那鬼鬼祟祟的姿态……
    她忽然抬头,说道:“还有一种可能,便是王照在撒谎。”
    霍溶看过来。
    她说道:“之前黄绩打听来说王照对于关押在卫所里的几个工匠的下落有所怀疑,由于当初人是士兵们抓的,那么他会疑心到我们也在情理之中。今日黄绩拿下了他的赌友,若他回过头来加以试探,自然会设些迷障。”
    “你是说指使他的人不会是吴莅?”霍溶凝眉靠进椅背,思索道:“可是据你所说,王照的赌友与他翻脸是黄绩起意使的计策,这就不应该他们双方事先有商量。
    “而且你也说王照与河道上挺熟,钱韫甚至都时常会差遣他做事。”
    “如果这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用以应对如今局面的呢?”长缨问。“此事动静太大,即便当初全是漕运司一手把握码头,的确也难免树大招风。
    “王照是不是撒谎,钱韫是不是无辜我不能完全肯定,但这背后的人既有这样的胆子,则必然应该想过退路。”
    “可他们为什么会瞄准吴莅?”霍溶提出疑问,“钱韫安插吴莅为监兑,监兑管的正好是督收,这些年应该为他揽了不少财。
    “王照他们敢动吴莅,钱韫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乃至是钱韫后头的柳烁都不会坐视不理,他们不考虑后果?”
    说到这里他目光忽又一闪,接着又说道:“除非,此人在漕运总督府势力也十分不小。”
    “没错!”长缨点头,“如果栽赃钱韫的人来头不小,那么是否也可以说明,漕运司内部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团结?”
    漕运司从原属皇帝直接管辖,逐步沦落到由外戚把控,最大原因之一就是各级职务均由顾家斟选派任。
    多年来虽然兵权仍在皇帝手上,但漕运由于卡住了南北航运的命脉,各处也让顾家一党把得跟铁桶一般紧,也未能奈何得了他们。
    倘若他们之间当真勾心斗角到了不惜栽赃陷害对方的地步……
    屋里蓦然一派静默,不止是长缨在迅速梳理这个可能,霍溶也起身走到了窗下沉思。
    “不管怎么说,得先确定这件事与钱韫有无关系。既然查到吴莅头上了,那就再往下查。王照这边你继续盯着吧,今夜里我也会让人继续上船潜伏,然后去贴身跟踪吴莅。”
    稍顷,他转身交代佟琪了几句,又跟长缨道:“上次去的定旺号船坞与福字号商船皆与东瀛人有往来,船料的事不一定跟东瀛人有关,但至少说明兴许有勾结。你若发现了什么,记得留意辩别。”
    说到东瀛人,长缨又想起来:“上次在长兴,被灭口在树林里的黑衣人,知道是什么来路了么?”
    霍溶自茶杯后抬眼:“怎么?”
    长缨迟疑半刻,说道:“我总觉得这里头还有东西可挖。”
    霍溶沉吟着,道:“目前还没有线索,也许会是个悬案。”
    长缨点点头,没说什么了。长兴那事儿京师还没有传来定案的消息,扰人的事情说起来其实还有一大堆,哪里能这么快全部解决。
    她站起来,拿起解在桌上的剑退下。
    走到门口正好遇见回来了的管速,不熟,她看了眼急匆匆的他便就出门了。
    霍溶端茶望着她背影,直到管速躬身到了近前才看过来。
    管速喘着气道:“爷,周梁回来了!”
    ……
    长缨回到差房,苏馨容还在等待。
    问她霍溶找她干什么,看在公务的份上,长缨浅浅说了两句,立在门下想了想,码头这边实在无事可忙,便又着黄绩牵马,先回府去。
    方才与霍溶把线索一理,她已觉得钱韫被栽赃的可能性颇大,漕运司由顾家把着这么多年,这么大的盘子,又涉及重利,没有分岐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居然会有人直接把祸水东引到钱韫头上,凭借着钱韫背景,此人若不是有把握,那也是够胆大的了。
    而眼下除了她与霍溶这边的进展之外,不知道徐澜那边又有没有什么突破?
    进府她把马给了吉祥,周梁就迈腿奔了出来:“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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