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华修长的腿伸开,在桌案底下摩挲了下有些酸胀的小腿肚。

    反正坐这么高,只有她看别人,别人想看她,到底困难些。

    春雨站在她身后,轻柔地给她揉捏肩膀。

    方若华低声笑道:“你仔细看看下面的那些小伙子,有什么想法没?”

    大约因为她年纪实在不算大,来的人也多是年轻人,可以说,青年才俊不计其数。

    为了她生日,夜姑专门找人用汉白玉垒砌出高台,有点像皇帝金銮殿上龙椅的模样。

    唔,也像山寨里常见的聚义堂。

    到是整个台子铺上一层金红色的毯子,非常漂亮,织造的花纹宛如活物,流光溢彩,绝对是船岛纺织厂里姑娘们的杰作。

    反正折腾出来的效果非常气派。

    现在坐一坐这样的,方若华到没觉得不行,她坐在上面,俯瞰众人,能给人压迫感,不过,等到有一日真正得天下以后,她却是不准备修皇宫,坐金銮殿。

    实在是又硌得慌,又累得慌,还得天天一大早上班,辛苦。

    也许到时候实现全面现代化,可以改为远程视频会议?

    再不济,修个会议室,也比修金銮殿经济划算。

    可水友们已经开始发散。

    “三妹在建筑上一向特别舍得下本钱,等将来我们三妹登基,不知道皇宫修成什么样子,金銮殿又是什么样子,肯定要建几个御花园什么的吧?”

    “不是还说给我们封王?光有圣旨哪里行,封王就得有王府?”

    这群人已经嘻嘻哈哈地从网上调各种古代皇宫,王府的图片来看。

    方若华:“……”

    刚才好像还在考虑春雨这些姑娘们的终身大事,偏题也偏得太厉害了些。

    方若华到不是说一定要春雨,夜姑她们嫁人,可却并不能因为有各种各样的担忧,就当真连尝试找个伴侣都不愿意。

    有什么好怕的,爱情从来都不是恐怖的东西,方若华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身边的女孩子们,只要不违背道德,不破坏规矩,完全可以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只要能让自己快活,又不伤害别人,想做点什么不成?她们的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

    春雨如今已经不会像以前似的,被自家夫人一逗弄就害羞的不行,冷冷淡淡地摸着自家夫人的肩膀:“此时,他们难道还敢看我?”

    到是有几个胆子大的,拿眼角的余光向上面偷瞄,可心里或许有敬畏,却绝不会有一点儿女私情。

    敢动歪心思的,不是缺心眼,就是傻大胆,反正一个都不是良配。

    与其关心这些年轻人,到不如关心关心自家夫人的衣着打扮。

    “今天夫人要换的这几套衣服首饰,尤其是这一套珍珠银饰,都是徐老设计,夜姑选定,准备今年推出的成衣和首饰,务必表现得喜爱些。”

    “还有一会儿上船时,记得推销咱们的藤编水壶,只要拿起来喝两口热水就好。”

    方若华:“……哦。”

    姑娘们真是拼命。

    工作的魅力无穷无尽。

    想想也是,船岛上大部分厂子都让手底下的人入了股,方若华赚大头,底下的姑娘们赚的也不算少。

    产品大卖,真金白银一大把一大把地往怀里揣,也难怪连春雨都心动,把她也给推出去当广告。

    不光是她,今天在场的侍女,侍从,舞姬,每个人衣着打扮都很是郑重,连细节也没有任何一点放松,显然是把广告做到了极致。

    如果只是男人们到场,也许这类广告效果可能还不会太好,但是,今日来为方若华贺寿的,大部分都带着妻女同行,海王殿下毕竟是女子,带着女人过来才方便。

    春雨估计,今日之后,就像自家夫人说的那样,立即推出成衣和珠宝品牌,打上船岛的标识,肯定能得一个开门红,赚的钱也许比正经的造船厂赚的钱还要多。

    毕竟成本在那儿摆着呢。

    一群客人并不知道春雨的小心思,事实上来赴海王殿下的宴会,所有人都很郑重,也都很小心,言语小心,举止小心,行动更小心。

    此时,方若华一头乌发依旧如云如雾,蓬蓬松松,肌肤还是略有些苍白,气色不大好,神色平和,言行温柔,穿着打扮,很是青春俏丽。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是一方之主,自带威仪。

    就是她穿乳白色条纹的半袖毛衫,墨色的裙,足下踩着一双红色短根的皮靴子,宛如二八少女,那些比她大过一轮的男人们看她,也像在看一尊菩萨,佛祖,不敢直视。

    穆一秋也在看海王,蹙着眉头,带着一点隐忍和不得已。

    赵易寒就坐在他侧后方,低着头,手里捧着酒杯,似乎在想什么东西,心不在焉的。

    大周朝野上下虽然都很紧张,从当今陛下到朝中大臣更是几乎气炸了,但这一日,依旧派他和赵易寒作为特使来到船岛,准备送上厚礼,给方若华祝寿。

    “你和海王是青梅竹马?”

    穆一秋低声问了一句。

    赵易寒点头,对于这个问题已经有些麻木了,到也不觉得烦恼。

    这点小事,哪里还能让他烦?

    自从上个月,他舅父忽然告诉他,他爹是皇帝,他娘是贵妃,他外祖父一家被他爹给弄死了……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安枕,杂念丛生。

    与他面对的那些问题相比,海王方若华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这等旧闻让人知道,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穆一秋有点难受:“你说,方若华肯受招安吗?”

    赵易寒不敢置信地看了穆一秋一眼,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位就是新晋的礼部侍郎,哪来的底气这么随便地就说什么招安?

    自从以海王弟弟之死为引,朝廷下决心收服海王却一败涂地,朝中就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招安,另一派自是认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岂能妥协,必须再派兵马剿灭。

    朝中诸位大臣斗来斗去一团乱,可朝廷拖沓惯了,人家却不肯拖延。

    短短半年,海王势力已成,到如今,更是半壁江山都落到了人家的手里。

    再说招安,岂不是白日做梦?

    至于打,整合全大周的兵马,决一死战,也许还有一战之力,只是若不成功,大好江山便转手赠人罢了。

    穆一秋侧目又看了方若华一眼:“那方那十四个县的人,都是傻的不成?她并未派出一兵一卒,怎能上赶着主动把县城送人?”

    这一点,赵易寒也惊讶。

    方若华自己还奇怪着呢。

    不过,各个县城的世家豪强,显然是很有诚心。各地都派出了最要紧的人物作为使臣来商谈,更是第一时间把海龙军的人迎入城去。

    谈话间,时辰便到了。

    春雨向前走了一步,拍了拍手。

    底下些微的窃窃私语尽皆停下,只听一阵轻微的震动声传来,众人举头看去,就见不远处演武场上,五百海龙军,一人双马,行动划一,齐刷刷前行。

    五百海龙军,穿着漆黑的甲胄,配上千匹千里马,愣是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举刀——”

    五百人同一时间钢刀出鞘,刀光划破长空,熠熠生辉。

    “敬礼!”

    所有的马陡然停下,所有人将刀举上额头半寸,目光直直看向方若华,前胸挺直,齐声呼道:“海王殿下!”

    惊涛骇浪般的呼声,在独秀山庄内回荡。

    穆一秋一哆嗦,手里的酒杯落了地,他一时却不敢去捡,好在也不只是他一个人失态,至少有一小半的客人都变了脸色。

    赵易寒的目中不觉也露出几分凝重,不自禁抬头去审视坐在上方,接受这些士兵们忠诚致敬的女人。

    方若华神色也变得严肃,长身而起,向前走了一步,海龙军的年轻人们眼睛里闪着盈盈的光。

    方若华轻轻抬头,“从你们穿上军装的这一日开始,牺牲与奉献将成为你们生命里的全部,我要求你们,要牢记自己的荣誉,责任,尊严,随时随刻准备着,为守护一方净土而战。”

    所有士兵的身体,一瞬间挺得更直。

    “我们宣誓——”

    “为守土而战,为殿下而战,为父母兄弟而战,生死无悔!”

    所有在场的客人,一片静默。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祀在戎……”

    穆一秋不禁呢喃。

    转头看四周,便是普通的侍女,侍从,也都是一脸的骄傲,神采奕奕,他忽然有一点恐惧。

    朝廷真的了解方若华和她的船岛吗?

    就靠着探子浮在表面的打探?靠着他们这些朝廷命官的猜测?就去轻率地认定船岛其实威胁不大?

    因为什么,就因为她是个女人,自古以来就没有女人能坐拥天下的道理?

    自古以来没有,难道就能保证以后都没有,自古以来,还没有方若华这个女人出现呢!

    诸般杂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穆一秋却只是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又做不了皇帝和宰相的主,能做什么?

    再者,就是朝廷警惕起来,又能如何?

    改朝换代时,哪个末代王朝不警惕?再警惕,难道还能阻挡得住天下大势?

    穆一秋猛地一惊,额头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来——他竟然不自觉地就把朝廷放在了弱势的地位……方若华可还没有和朝廷正面交锋,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海王殿下,我等代表东南十四县,恳请海王救我百姓。”

    一走神的工夫,方若华已经重新落座,海龙军将士也静静地分散,守卫四周。

    诸县的代表齐齐走到台前,慢慢躬身,将从县衙带来的钱粮账册,人口户籍资料,悉数奉上。

    一个县城,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像什么官印一类,到无所谓。

    交接工作自然早就做完,春雨和夜姑在生日宴上再来这么一出,纯碎是为了面子上好看。

    也果然很好看。

    和船岛有共同利益的诸位盟友们,一时间都精神倍增,个个对方若华更有信心。

    至于敌方,也确实震撼不已。

    主动投诚的县城代表们,也知道人们都很奇怪他们的选择。

    可要他们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船岛的产业早就在一些县城扎根发芽,什么织布作坊,什么成衣铺子,什么琉璃作坊,酿酒厂。

    就连纯粹种地种田的,也有很多人加入船岛的什么合作社,按照方若华的要求种植各种作物,老百姓们只管种地,剩下的都交给船岛的人处理。

    这些年来他们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朝廷收税,船岛会替他们交上,各种工厂给的工钱丰厚,福利待遇更好,一家有一个正经工人,十几口的人家再稍微做点别的活,就能活得很滋润。

    还有一些县城,船岛虽然没过去建什么厂子,可也因为和船岛做生意,买的粮食便宜,自家出产的粮食作物也好,。别的东西也好,都能卖个好价,家家户户都增加了收入,日子越发好过。

    可如今朝廷和船岛一对立,都打起仗来了,生意能不受影响?

    船岛全面收缩不说,朝廷自然是再也不许他们再与逆贼接触。

    不光如此,朝廷还不断加税。

    加税也罢了,还要抽丁去当兵。

    简直是晴天霹雳一般。

    一边能给他们带来各种各样的好处,能让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富裕。

    至于另一边,只知道盘剥,只会更强力地压迫,再提心吊胆,再害怕,攸关利益,大部分人心里还是明白该怎么选!

    如果船岛势力不强也就算了,再不甘愿,心里骂几句,还是要认命的。

    老百姓们很能忍,朝廷再不好,目前来说还是正统,反叛需要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勇气。

    但是偏偏船岛的势头越来越好,朝廷步步后退,似乎完全拿船岛没法子。

    他们的日子却是越来越难过。

    家里的丈夫,儿子都要被拉去当兵,岂有命在?日子简直要过不下去。

    大家伙一商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投了海王殿下算了。

    有什么不好的,海王殿下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也算从龙有功,肯定能得到很大的好处。

    就算不行,所谓杀人放火受招安,像海王殿下这样,拥有这么强大势力,还拥有军队的大人物,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接受招安,他们这些县城,照样不会有太糟糕的结果。

    朝廷说不得还要着意安抚他们,多给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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