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前世的时候,祖母给他的记忆大多都是儿时。要么就是很小的时候,要么就是已经上了学。甚至最后在国子监里头入学时,都还有些许祖母的记忆。

    但那时候对祖母的记忆就已经很少了。

    再往后,就是祖母忽然暴毙。时间越长,慢慢遗忘的就多了。

    她如何也想不到,一切都是祖母做的。她以为自己来这异世是老天的眷顾,以为第二次的生命是大幸。

    如今明了一切都是祖母所做,心中便甚是难受。都是祖母。

    温青梧睡在床上,帐子里头的黑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睁开眼和闭上眼看得没有一点儿区别。就像是裹进了一团混沌之中。

    迷雾和混沌融为一体,又被黑暗吞噬。

    穿过重重的迷雾,温青梧似乎看到了祖母的声音。她的祖母与旁的祖母看起来一般无二,慈蔼,和气。满是皱纹的脸上惯常的都是笑意。

    跟别的老太太唯一不同的,是祖母的穿着。

    明明是富家的老太太,可以锦衣玉食过完晚年。她却似乎一直穿着那个灰褐色的袍子,脚上也总是穿着那一双黑色的布鞋。手里杵着一根拐杖。上头雕着一只模样狰狞的兽类。

    她微微佝偻着身子,或是坐在他的窗下,或是坐在后院小溪的石头上,跟他讲着光怪陆离的故事。35xs

    父亲严厉,时没有背完策论或是做完数算,就饿着他的肚子。家里丫鬟婆子谁也不敢不受父亲的规矩。

    于是他常常一饿就是半夜。

    是祖母,总是偷偷地给他带东西来。然后帕子床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吃完,问他,鉴儿,可好吃?

    大了些,又总是给他挑姑娘。父亲一心想让他立足朝堂,为国事鞠躬尽瘁。只有儿女情事,自然都是父母之言。

    只是后来国事烦扰,家人都忘了他娶妻的事儿。他自己也忘了,以至于看到祖母拿着一堆美人图来到他书房让他选一个的时候。

    他是又羞又气。直接将祖母给赶了出去。

    祖母就在他门外幽幽感叹,“劝君惜取少年时呀”

    想着想着,温青梧笑了起来。也湿了眼眶。祖母对他是真真的好。

    不知为何,温青梧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做人真他娘没意思。

    她翻了个身,长长叹了一声。

    死死生生,最后还是死。一死,求得厌的,喜的悲的,通通化作乌有。身体埋到一抔黄土里头,融成泥土。

    就像他这具身体,千百年后谁会记得呢?没人会记得。他自己不是也不知晓么。没人会知道。千百年后无人知晓的孤独感向着温青梧袭来。

    她不禁又感叹了一句,做人真他娘没意思。

    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依旧是黑得不能再黑的夜。

    这条命是祖母的。没意思也有活下去。

    就是为了祖母,她也要活下去。不仅活,还要好好地活。还有努力,活得有意思。

    活得,不蹉跎。

    让她蹉跎地活,不如让她去死。

    温青梧悠悠长叹了一声,然后侧过身子,闭上了眼睛。

    自从阿梧那夜离开了温青梧的屋子里头,就很久没有再看到她了。

    第二日一早,温青梧洗漱完之后就向着紫宸殿去了。

    贞德帝在殿里头还未起身,温青梧来的时候正巧看着他在旁边丫鬟的服饰下从床榻上起了来,还是睡眼朦胧的。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张手任由服侍的丫鬟摆弄。

    温青梧上前,弄起旁边的火盆。

    贞德帝听得动静,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悠悠回了头,然后看着前方的明黄帐子,怔愣了片刻。

    大殿里头点着地龙,整个屋子都烧的暖暖的。即使如此内殿里头为了暖和都还点着火盆。

    温青梧拨弄好之后,放着铜盖。然后走到了贞德帝旁边。

    挑着旁边的腰佩。

    “顺贞跟司轻如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贞德帝看着前方的明黄帐子问道。

    温青梧挑着腰佩的动作缓了缓,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贞德帝,恭敬道,“这个具体奴婢也不知晓。”

    温青梧说完,然后低下了头。

    “你不知?”贞德帝斜着眼睛看了眼温青梧,“你怎么能不知?”

    这事儿她如何晓得。她又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

    “那你昨儿还说两人心悦?你不知你说个鬼?”贞德帝转头,看着温青梧。

    “这”温青梧支吾着开口,“奴婢只是,当时看着挺,挺好的。”

    贞德帝不置可否。片刻之后,在丫鬟理好他的衣襟后,他转身从温青梧手里头扯过了她手中的腰佩,然后自己往腰间塞着。

    “看着哪里好?”他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

    温青梧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皇上不觉得两人很是般配吗?”她斟酌着开口道。

    其实若是往日,让她说出一堆长乐公主和司轻如的相配她能眼睛不眨地说出一堆来。

    但昨夜之后见到了阿梧。再想想司沐对自己的那些

    一个是心如磐石不可转,一个真真是至死不渝。

    再让她去说司沐和别的女人,就有些开不了口了。

    甚至如今她再想到司沐以前对自己的那些行为,都不在是怕了。而是钦佩。

    也有羡慕。

    谁不想有这样的一份情谊呢。

    只是她很是明白这情谊并不是给自己的。

    “觉得?”贞德帝想了想,“反正朕是看不出了。”说着他皱了皱眉,“朕还感觉这司沐似乎不怎么喜欢顺贞。”说着,他有些犹疑,“他说是他阿爹的遗嘱。他爹是脑子坏了才会给他留那么个遗嘱。”

    说着,贞德帝自己都翻了白眼。然后做到看椅子上。身后梳理头发的丫鬟拿着梳子上前来。

    “皇上该是多想了的。”温青梧跟着站在一旁,说道。

    “是吗?”贞德帝有些不确定。他自己也捉摸不定。旁的事他都能看出丁点儿人心,唯独这情爱之事。

    他如何也是难以看出个什么人心的。

    爱与不爱因为他向来不在乎,所以也看不出来。

    真的?她哪儿敢说什么笃定的话。

    温青梧安静了一会儿,“这情爱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说不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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