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尚服先是凑近飞快地看了一眼那桌案上的卷子,见上面没有用朱砂打等级也没有批改。收回了目光,冲着四人端正而规矩地做了礼:“回大人,我乃后宫六局主司之一,尚服局尚服。”

    六宫主司是正五品,是后宫中品阶最高的女官之一。前朝能在京都和中央部门留任并且升到正五品的,都不是等凡人。后宫亦然。

    听到是尚服,几人都不似将才那般敷衍了事。其中的方脸阅卷官看着杨尚服,态度温和,带着疑惑:“不知尚服前来,有何事?”

    杨尚服闻言,直截了当地道:“我是来看看将才上交的卷子,考得如何?”

    话音落下,没人答话,安静片刻之后,方脸阅卷官道:“还未曾批改,我们正在看。”

    旁边的白胡子忽而开口道:“咦,你是六局主司尚服?那好办了!你既然是主司,这卷子是你们出的罢?”说着,那白胡子拿着几张卷子递给杨尚服:“来来来,你看看,告诉我们这些字如何读?”

    冬考的考卷,是礼部帮忙出的。但最后定下来用不用,怎么用,都是六局决定的。有时若是六局主司觉得题不好,还可自行修改。也就是说,冬考的题,一半是礼部出,一半是六局出。

    他们就是礼部的人,礼部会出什么样的题再明白不过。这样刁钻古怪的卷子,很清楚决计不是礼部出的。

    不是礼部出的,那肯定就是六局主司出的了。

    杨尚服接过那卷子,一脸茫然:“这不是让你们改了吗?”问她?她怎么会知道。

    听到白胡子的问话,几人反应过来。

    “对哦对哦,你是六局主司,肯定是知道答案的。”长脸阅卷官也跟着靠了过来:“是我们改啊,但上面好多字我们都不认识。这是你们出的卷子,这几个字怎么读?”他问道,伸手点了点卷子上面的几个字。

    杨尚服顺着长脸阅卷官的手指看了看卷子上,一看,不认识。再一看,还是一个都不认识。而后抬起头看向四人,目光扫过,一脸坦然:“我不认识。”

    四人惊讶。“不认识?”白胡子阅卷官哑然又无语:“这你不是你们自己出的卷子吗?怎么会不认识?不认识你们出什么出?”

    真是搞笑,头一回听说还有出卷人出了个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卷子。

    “不会是瞎画的字吧?”方脸阅卷官质疑道。越想越觉得离谱。怪不得说这些字大都不识得,莫不是乱画的字吧!

    杨尚服听得红起了脸,倒不是羞臊,而是气的。不认识怎么了?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认识字还有错吗?再说了,她们只负责出卷子,又不是改卷子。

    改卷子的是他们礼部的官员,自己学识浅薄认不识字,还怪别人出题不会出!真是无理取闹!

    但她一个后宫的女子,再怎么是六局主司,跟前朝官员冷眼相对也是不合礼数的。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暴脾气,低声满是歉意地道:“几位大人多虑了。”

    “虽然我们六局不如礼部的诸人见识广博,但也不会瞎写字。这卷子,是我们周尚寝出的,我才德不佳,当真不识得上面那些字儿。”杨尚服说道。

    几句话推到了周尚寝身上,自己倒是撇得干干净净。

    “那把你们周尚寝叫过来,我要好生问问。”白胡子从杨尚服手里将卷子拿了过来。

    旁边的方脸阅卷官附和道:“正是。将你们尚寝请过来,我们有诸多请教。”

    杨尚服犹豫了片刻,便做礼应道:“是。几位大人稍候。”说罢,转身回了六局主司处。

    “如何?”孔尚宫见到人来了,便亟不可待地开口询问。

    杨尚服坐了下来,撇嘴不屑道:“一群成日话里话外都说自己渊博的人,竟不识得上面的字!”

    “不识得?”孔尚宫哑然,她显然是没想过连礼部的阅卷官都识不得那些字的。

    旁边的周尚寝皱眉担忧道:“竟然不识得!那该如何是好?”她昨儿晚上找字的时候,可以到处翻得古籍。翻到哪个字,只要不认识,看着特别面生,那便写上那个字。完了书一合上就翻起了下一本。

    哪儿还知道出处……更不说该如何认了。再说了,就算找到那些古籍上的出处,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读。

    闻言杨尚服转头,看向周尚寝:“对了周尚寝,几位大人让你过去一趟。”

    “让我过去?过去作何?”周尚寝不解。她一个内宫女子去阅卷那边能作何?

    杨尚服摇摇头:“不清楚,大概是问问你卷子的事儿。”

    周尚寝听得一脸愁绪,却也没有耽搁,起身提着裙子过了去。孔尚宫端坐在原地,看着周尚寝的身影:“莫不是去问她那卷子上的字?”

    几人沉默,今早几个人都是看过卷子的。周尚寝当时也说过这上面好些个字全是在古籍上翻找的,都是自己见都没见过的。当时还说温才人定然是写不出来几个的。

    这下倒好,温才人都写出来了,对不对不知道。反正她们也不认识。只是万万没想到,礼部的大人们竟然也不认识!

    “一群饭桶。”旁边的杨尚服忍不住嘀咕。

    另一边,周尚寝已经走到了大树底下。几个礼部阅卷官看着来人,便问道:“你可是尚寝局周尚寝?”

    “正是。”周尚寝应声,规矩而不失礼数。

    按照品阶来看,其实她们根本不用对几个礼部阅卷官做礼。但出于对外朝官员的尊重,态度还是很好的。

    “总算是找到你了。”白胡子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好似已经找了周尚寝很久似的。说罢,拿起手中的卷子问道:“这套卷子可是尚寝出的题?”

    周尚寝来时就大约猜到了几人要问什么,路上便想好了如何答复。闻言便道:“正是我所出。”

    “那就好。”白胡子说着,上前将卷子递给周尚寝:“我们几个正在为上面的几个字而争执不已。现在尚寝来了,劳烦为我们几个解个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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