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已经有了几分寒意,祝家庄的一座小院里,栾廷玉练了一会拳脚,然后冒着一身热汗回到屋里。只见他稍稍梳洗之后,便到灶上端过一碗下人煎好的药汤,进了二层的一个房间。

    “娘,吃药了。”栾廷玉轻声叫了一声。

    “这药汤不喝也罢,为娘都服用两年多了,也不见好转,何必日日受这个苦。”

    房间里,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半靠在床上,用虚弱的声音回道。

    “娘,你这咳嗽不也慢慢好了吗?再服用一些日子,就该痊愈了。”

    栾廷玉又劝了一句,可是他看着老娘灰暗的脸色,心里却没有多少自信。数年前他在东京跟着大侠周侗习武,突然接到家里来信,说老娘病重,只的匆匆归去,在当地请大夫看了一段时间之后,老娘身子稍有好转,他便带她往东京去,一则习武心切,二则京城名医甚多,可以更好的治疗。可是经过郓州祝家庄时,老娘的病又发作了,他只得在镇子里找医治病。然而一治过月,老娘的病起色不大,却把他的盘缠耗尽了,无奈何他只得沿街卖艺筹钱,然后遇到了庄里的老太公,然后被聘为教习。原来双方也约定,待其老娘病好,便可走人,谁知道这一停下来就是两年多时间,娘亲的咳嗽虽是见好,但身子却日渐虚弱了。

    “儿啊!你且去忙自己的,娘喝了就是。”

    老妇人见儿子闷闷的,晓得他担心,便轻轻的说道。

    栾廷玉把药汤放在床边的凳子上,神情寂寂的走下楼来,却看见那个粗使妇人正要出去倒药渣,他心里突然想到,那药方子自已也找不少大夫看过,都说对症,莫非这药里头出了毛病,于是便开口把那妇人打发了,找过一个袋子把药渣装了,想着近日找个大夫看看去。

    早饭过后,栾廷玉本待出去兵营,想想又折回房里。祝家兄弟近来行为日益蛮横嚣张,他劝了几次之后,也不见效果,便懒得再说,往常便守在家中躲个清静。

    不觉到了巳时中,栾廷玉放下手中书籍正待去看看老娘,却听得门外有庄丁呼唤,说时老太公有请,他犹豫一下,然后交待一下了那个使唤的妇人,还是出门去了。

    祝家与栾廷玉的住处并不远,片刻他便进了中堂,只见老太公并祝家兄弟与一个威武的男子相谈甚欢。栾廷玉仔细一看,却是东边李家庄的庄主李应。这个李庄主他接触过几次,倒是一个方正、侠义之人,只是扈家庄的事情发生后,却甚少见他过来,今日倒是奇了。

    “教师近来少见,凑巧今日李庄主送来恁多野味,中午正好一起喝上两杯。”

    正在栾廷玉疑惑之时,那祝太公开口了。这个李应无事送啥野味,他暗忖一下,却也懒得再想。

    只片刻酒宴摆好,众人入坐酒过数巡,栾廷玉起身出去小解,那李应正好也跟了出来,只见两人到了一无人处,那李应突地掏出一枚青铜挂件,悄声说有其同门在李家庄,盼他一见。栾廷玉一眼便认出师门信物,但也明白此处不宜多讲,当时便答应傍晚必去,两人又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酒桌。

    约好了栾廷玉之后,李应再无心思喝酒,应付了几杯之后便借口庄里尚有要事,告辞去了。栾廷玉也随之退了席,但他却一路上思潮翻滚,想着自已离开师门已经数年,歇在这祝家庄也是无人知晓,怎么今日却有人找到这里,而且又不直上门来,反而去了李家庄,着实令人费解。凭他记忆获得师门信物的只卢俊义、林冲、史文恭三位师兄,莫非他们当中有一个在李家庄?栾廷玉久思无解,但多年未联系师门,心中思念的紧,恨不得立即去见个分晓。

    且说栾廷玉回到家中见了老母之后,稍息片刻便寻个由头打马出庄而去,未及柱香时间,早到了李家庄前头。守门庄丁已得吩咐,立即引其进了庄子。待到李家的中堂前,栾廷玉抬头看去,只见堂前早迎出三个人,当中站着李应,左边一个英气少年,右边的正是二师兄林冲。栾廷玉一时激动异常,也顾不得别人,对着林冲纳头便拜。

    “师兄如何寻的着这里?师傅他老人家可好?”

    “此事说来话长,且坐好慢说。”

    林冲一把扶他起来,几人回堂中重新坐下。随后古浩天过来见礼,林冲指着他说道:

    “这位却是京东大名鼎鼎的玉面孟尝古浩天,是李庄主的外甥,师傅新收的弟子,这次我俩便是到庄里走亲,听庄主言及邻庄有一个栾教头本领非凡,这才请李庄主过庄打探,午间他与你看的挂件正是师傅给古师弟的信物。”

    玉面孟尝的名头,栾廷玉久居郓州自然听过,却万万想不到是自己的师弟,又恁巧寻着自己。当下师兄弟三人各各说了自己的经历,不免又是一番感慨。

    “师弟回乡后,师傅常常思念,却想不到因为老娘的病停在了祝家庄,着实令人意外。”林冲感慨道。

    “却不知世母得何病情,竟数年医治不好,如今可是好些?”

    古浩天接着问道,他带安道全过来,便是冲着此事,想借治病拉近与栾廷玉的感情,也好方便下步行事。

    “原先也只是咳嗽,如今治了两年,咳嗽倒好了不少,但身子却越发虚弱了。”

    栾廷玉回着话,声音里却是满满的无奈。

    “师兄休要丧气,我这次过来,正好带着一位江宁名医,叫做安道全,不若请他一试或能见效。”

    “此话当真,快快请来相见!”

    栾廷玉见说大喜,也不想这神医来的恁巧,只让古浩天赶紧请来。

    未几,安道全便到了堂中,他细细听了栾廷玉的解说,又看了他随身带的药方,便说道:

    “若是只恁足下所说的病情,及此方所列药物,因是痨症无疑,但此方并无大错,为何会致人虚弱实在令人不解,若非亲眼看了病人,却是无法断定。”

    “既如此,在下明日带老娘过来就是。”

    栾廷玉见安道全相貌不凡,甚通医理,心里已经对他产生几分信任。

    随后兄弟三人在李家庄痛饮一场,尽兴散去。

    次日,栾廷玉早早起来,套了一辆马车,顺手又捎上昨日留下的那包药渣,只说送老娘到庄外的崇福寺礼佛,出了庄子后直朝李家过来。

    古浩天、林冲知道栾廷玉上午要来,与李应、安道全等人一早就候在大堂里。

    待到辰时未,便见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门口,随即见栾廷玉搀着一个老妇人下来,林冲和古浩天见着连忙上前行了晚辈之礼。众人寒暄坐定之后,栾廷玉便道:

    “有劳安神医了!”

    “以我看来,世母好似中毒之症。”

    且说安道全自栾母进门时,便细心观察她,心里早已有数。然而他这一开口,却把栾廷玉吓了一跳,他连忙问道:

    “中毒!那里来的毒!安神医看的可准。”

    “应该无误,待我再细细检查一下。”

    说罢,安道全对着栾廷玉的老娘望闻问切一番,然后确定的说:

    “我敢肯定,便是中毒无误,栾兄弟可带着药渣过来。”

    “药渣!”

    栾廷玉一心思都在毒从何来上,这会见问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跑到马车上,取过一包药渣来。

    安道全接过之后,摊在茶几之上细细的拨看了半天,突然从中取出一种药物,又仔细的审视一番,才说道:

    “便是这个了,栾兄弟且把方子给我。”

    栾廷玉这时已经迷糊了,他机械的从身边掏出那张方子。安道全接过后认真的核对一番之后,然后激愤的说道:

    “这行医之人心思竟然这般歹毒,这那是救人,分明是害命啊!诸位且看……”

    安道全说着拿起药渣中检出的那味药,托在手心示于众人。

    “此药名叫山豆根,虽有治咳的效果,但长期服用会致人中毒,更巧的是,这药方之中并未列此药名,可见这个医者是故意为之。”

    “气煞我也!叵耐那贼大夫,竟然恁地恶毒,老爷先去取他命来。”

    栾廷玉已然全信,立时怒火中烧,掉头便要去杀人。古浩天与林冲见状,赶忙上前拦着。

    “师兄你先冷静一下,此事必不简单,你且想一个医者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无缘无故害世母性命,况且你又是庄里教师,他那来的胆子。”       古浩天挡在其身前急着说了一番话,那栾廷玉犹如当头棒喝,立时停了下来。

    是啊!她老娘一个外地妇人无人结冤,大夫害其又是何故,而且设计时达两年多,栾廷玉思虑再三,却百思不得其解。

    “师兄,以我看来,此人对世母下毒,用心却在你的身上。”此时却见古浩天缓缓说道。

    “却是为何?”

    栾廷玉更糊涂了,若是为了他对他本人下毒岂不更好。

    “我想那人必是有求于师兄,又怕世母病愈师兄离开,才出此恶计,只有如此他们下慢性的毒药,让世母数年不愈的理由才说的通。”

    “浩天所言倒是在理,这人必是相中栾教师之才,却又拢不住栾教师之心,才用了这不良之策。”

    这时李应也悟到了什么,在一边插话道。

    而这两人的话,对栾廷玉犹如醍壶灌顶,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两年前的情景。“只要教师母亲病愈,庄里必放你离去。”祝朝奉那假惺惺的声音,一时间不断在他耳边回响,随后两年来许许多多的细节不断的浮上他的心头,他心里头的一个感觉越来越强烈。良久之后,栾廷玉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话。

    “祝家恶贼,我与你誓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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