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神色自若,将这些老臣的批评一一受了,道:“大人说得是,我自当好好反省。”

    太子也彬彬有礼赔罪道:“晋王毕竟年少,免不了意气行事,孤相信,经过这件事情,晋王一定会反思己身的。”

    一位老臣抚须摇头道:“太子此言差矣。晋王殿下身为皇族,从小熟读圣贤之书,自当建明义理,扶植纲常,为万世开太平!若只是为了小小一个婢女,就能罔顾国法人伦,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朝皇室?纵容婢女,冒犯长辈,现在一句少年意气就能掩饰他的错误,不用承担后果领受惩戒,那圣上又如何立信立法于臣民?”

    又一名文官道:“太子殿下,您难道忘了当年上元之争,顾侯爷的事情?”

    此言一出,皇帝目光骤然一凛。

    太子也面露难堪,满脸皆是惭愧之色。

    裴延盛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站出来道:“圣上,此事本来只是一个老奴和婢女的冲突,闹到圣上面前也不好。但,臣一想到清荣那年受的惊吓,落下的隐疾,便心疼不已。事已至此,臣有几句话不得不说了。”

    皇帝道:“爱卿请讲。”

    裴延盛道:“晋王是顾皇后骨血,圣上难免偏爱些,臣能理解。可是……”他故意犹疑了一下,面露忧色道,“晋王这随性而为的性子,总让臣莫名想起当年顾侯爷。当年上元之争,顾侯爷为了一个家仆,无视皇宫禁律,血溅宫门……”

    他说到最后一句,皇帝的脸色已经铁青至极。

    上元之争,是宫里一场花灯会引发的闹剧。皇帝御赐了一批精致的宫灯分别给顾皇后、长公主,以及顾侯爷。谁知长公主看上了顾侯爷的宫灯,欲强行占有,被顾府家仆拒绝。长公主愤然而起,喝令手下小厮把那家仆打死了。

    恰好顾侯爷赶到,是以拔剑而起,那小厮双手应声而落,就在宫门外,得了个血溅玉阶的结果。

    此事把长公主吓得魂飞魄散,被人架着上了马车打道回府,刚到府门口就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栽倒在地。后来病了大半个月,皇帝心急如焚,每天都要亲自去裴府探视一次,这是后话。

    这事也让一向光明磊落的顾侯爷得了个“恃功而骄嚣张跋扈”的罪名。

    “裴大人这话不对。”萧令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这些臣子不料萧令居然还敢反驳,均是愣了愣,抬头望向他。

    只见萧令波澜不惊,反问道:“既然提到旧事,那本王便要问诸位一句,上元之争起因是什么?”

    在众人的错愕中,他随手一指殿内一位臣子,道:“方才是你提及的,那便由你来说说吧。”

    那文臣本是为了迎合裴延盛而参与的话题,不想萧令不避锋芒直接发难,一阵为难后,吞吞吐吐道:“起因……是长公主的小厮打死了顾府的一个家仆。”

    为了表示自己的阵地,他又壮了壮胆子,义正辞严补充道,“为了一个家仆,顾侯爷身为武将,血溅宫门未免太残暴了些。”

    “残暴?”萧令惊讶道:“你既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你应该知道,被打死的那个家仆,并非普通家仆,而是同顾侯爷一起征战沙场,曾于万箭齐发的敌军中救过顾侯爷的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恩人?再者,诸位既然口口声声仁义道德,那么便知人命可贵,长公主的小厮不可侵犯,那顾侯爷的救命恩人就可以随便被打死吗?”

    萧令与朝臣交集不多,平时也是谦逊有礼,尽量保持距离。就算是朝中大事,也鲜少发表意见。而此时却一改常态,锋芒毕露,寸步不让。

    那文臣被他连连发问,说不出话来。

    裴延盛却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萧令这种反应正中下怀,当即朗声道:“是吗?那晋王殿下的意思是,为了维护所谓的恩人,血溅宫门也无所谓?”

    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血溅宫门”,皇帝脸上已经不是阴沉,而是阴森了。握着茶盏的手指隐隐发白,仿佛下一个瞬间茶杯就要粉身碎骨。

    萧令没有接裴延盛的话,而是反问道:“大人身为尚书令,如此夸大其词把一件私人恩怨说成宫门之变,是何居心?”

    裴延盛也不是省油的灯,冷冷道:“臣只是想问殿下一句,顾侯爷做得对不对?”

    萧令道:“这个问题,本王非刑部官员,不能回答。”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当年刑部已经做出定案,给出惩罚;二是心知裴延盛狡诈异常,因此拒绝落入圈套。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谁知,皇帝突然说开口,他冷冷看向萧令,带着三分审视七分肃杀:“晋王,你说,顾良玉做得对不对?”

    若是回答做得不对,那么陆晚便应该交由裴家发落。

    若是回答做得对,那么……

    萧令眸光微闪,用沉默对抗皇帝的问题。

    殿内朝臣再次交头接耳起来。

    “当然是错了啊,为了一个家仆,惊扰了圣驾,这是什么居心?”

    “我早就上书弹劾过,顾氏一族居功自傲杀气太重……”

    虽然他们极力压低了声音,却依然一字不落地让萧令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袖中握了握,把汹涌而来的情绪克制住了胸膛中。

    “禀圣上,奴婢有话要说。”万籁俱静中,一个清晰的女声响起。

    萧令闻言心中一动,微微抬头看了过去。

    在众人惊愕万分的目光中,陆晚向皇帝磕了个头,道:“奴婢斗胆,恳请圣上开恩,准奴婢微言几句。”

    皇帝道:“哦?”

    “奴婢曾经读过一句诗。”陆晚的声音极其的轻柔,却是镇定无比,“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她小心观察着皇帝的神色,见他并无怒色,便继续说道:“当年周公辅佐成王时,面对人言亦会畏惧。而王莽尚未篡汉时,却恭敬有加。一个人的真伪邪正,日久才能得出验证。圣上是明君,又怎么会因为一件小事的对错而匆匆定论一个人的德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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