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九原往事

    太康八年的秋天,九原城里面,阳光普照,天空蔚蓝如洗。

    十月底了,塞北地区到处都是黄灿灿的树,黄灿灿的叶子洒满了九原城的大街小巷,伴随着阵阵的西北风,路上的行人都被这些叶子弄得不胜其扰。

    大晋灭吴一统天下已经过去整整八年了,当今圣上勉强算得上一个明君,虽然晚年时期生活奢侈腐化,大肆卖官,斗富成风,奢靡之风刮遍全国。这样的风气也迅速的导致了晋朝的灭亡。

    但是,从灭吴的第二年开始,由于晋朝获得了统一,消除了内忧外患,可以专心的从事国内的经济建设,所以,从这一年开始,政府开始重视生产,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在一系列的发展经济的举措之下,晋王朝出现了民和俗静,家给人足,牛马遍野,余粮委田,四海平一,天下康宁的升平景象。这也就是所谓的太康之治又称为太康盛世。

    这段时间,塞北地区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无论是内迁的胡人还是本地的土著,小日子都算是过得不错的。自汉末三国以来,残破不堪,赤地千里的惨状虽然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记忆,但是,谁有能想得到,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多久呢?

    这会儿正好是正午时分,在九原城里面最大的飞云楼酒馆中,这会儿已经满满当当的有不少食客了,大家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大家一顿喝酒花圈,天南地北的闲聊扯淡,显得酒馆中热闹异常。

    四楼的靠窗雅座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身形剽悍,个子高大的汉子,穿着一身上好的蓝色绸缎衣服,他的头发有些卷曲,眼珠子炯炯有神,散发着亮光,五官算是周正,但肤色略有些黑,鹰鼻深目,一看就是典型的胡人长相。

    这汉子对面坐着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这人个子中等,穿着一身青色的服装,显得彬彬有礼,一身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一看就是上流的世家子弟,这会儿,正在跟对面的中年汉子对饮。

    只见蓝衣汉子端起面前酒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强烈的酒劲一阵冲脑,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哈,哈了一口气,这蓝衣汉子口中赞叹道:这酒不错。那名青年却是拿起了酒樽浅浅的饮了一口,然后慢慢的将酒樽放在了桌子上。

    这位蓝衣的汉子就是段尘,而坐在他对面,也是大有来头的人,他叫王胄,他父亲就是博陵公王浚,是正儿八经的太原王氏子弟,他的父亲一直不喜欢他,一直到临死前,才将王浚列为了子嗣,好让他继承博陵公的爵位。

    王浚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王胄,小儿子王裔,由于太原王氏门阀世家,王浚的儿子们便早早的放弃了靠着武力去打出一片天地,都开始了读经明史,精研兵书战策,随时准备着步入政坛,为王氏家族添砖加瓦,让太原王氏更加的庞大稳固。

    虽然,王浚在太原王氏中并不受待见,因为他的身份很敏感,是一个私生子,在那个年代,这个身份是耻辱的!是见不得人的!如果不是因为王浚是个私生子的话,以现在太原王氏的影响力远远不止当一个散骑常侍,至少也得封将军,比如就像司徒王浑,骁骑将军王济等。不过,王浚虽然心中并不是很喜欢这种身份,这种游离在家族之外的感觉,但是,王浚很注重自己后代的培养。因为,王浚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

    这也正是王浚所幸运的地方,王浚的两个儿子都是满腹才学,城府深厚,机智聪慧的青年才俊。这些年,王浚一直让自己的大儿子全权代理自己的家族在外的事务,一直在塞北处理着各种事务,王胄性格还是比较好的,仗义疏财为人也比较大方,因此结识了很多塞北陇西一带的众多豪强。

    相比之下,小儿子王裔就不是那么抢眼了,因此,王浚力排众议,将王家在河东河西的事务也交给了王胄打理,相反,王裔就只能打理打理内部小事情,在王家上上下下的心里面,王胄已经是未来王家的家主了。

    王胄浅浅的尝了一口酒,微微品了一段时间,看着窗外飘散的枯叶,不禁诗兴大发,于是张口念道,袅袅兮北风,九原兮木叶下。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段尘正要表示,王胄这家伙很有才的时候,这时一名穿着黄色绸缎衣服的中年人面带微笑,从楼梯口向着两人坐着的这张桌子走了过来。

    听到王胄念了这几句之后,那黄衣中年人微微一笑,轻轻地鼓起了掌。一边鼓掌一变说道,公子才气四溢,让人着实羡慕啊!

    那黄衣人看起来丰神俊朗,长须飘飘,是个标准的文士的装扮,眉宇间却有股说不出的愁苦,这人直接走到了段尘跟王胄的两人一边,直接坐了下来,伸手拿过一碗酒来一饮而尽,脸上却是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来。

    段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贺兰老兄,行了行了,有酒喝有肉吃不就行了,你想再多还不是没有卵用?

    这人真名叫做贺兰哲,看名字你就晓得了,肯定又是一个正宗的蛮族,没错儿,贺兰哲是匈奴人,而且级别还是比较高的那种,跟随祖上迁居到九原一带,在这一代给晋人耕田放牧打短工,本来按照这个节奏的话,用不了多久,也就没有贵族阶层了,大家都是短工,谁也不怕谁,可是,传到了贺兰哲这辈儿,问题就来了,贺兰哲这家伙从小就好看书学习,不喜欢骑马射箭,喜欢引经据典,喜欢跟人辩论,想着就是入朝从政,一展宏图,可惜的是,晋人寒门庶子都没什么出头的机会,更不要说像贺兰哲这种蛮夷内迁的人了,所以贺兰哲的生活不尽如人意,这是很正常的。

    贺兰哲听了段尘的慰藉,苦笑着说道,段老弟,不是我说你,我要是你,早就恨不得找棵歪脖子树上吊去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吃酒看风景?真是不知羞!

    段尘听了贺兰哲的话,也不气恼,嘿嘿一笑,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王胄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段大哥,贺兰大哥,这次小弟的这批货极其重要,希望二位哥哥一定要上心,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啊?

    段尘瞥了一眼王胄,又灌了一口酒,嘿嘿的笑了笑,说道,我说王公子,你在那里担心个什么劲儿?我段尘好歹也是段部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能出什么纰漏?再说了,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合作,用得着这么小心谨慎吗?就算是有人想来浑水摸鱼,我段尘的铁骑是纸糊的吗?别的不敢说,在九原这块地界,谁敢跟我段尘过不去?

    贺兰哲听到王胄这话,也是有些不高兴,我说王公子,这次的货什么来头?居然让你如此小心谨慎?

    王胄看了一眼四周,酒楼里面人多嘴杂,实在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于是对着贺兰哲跟段尘说道,两位兄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弟已经有了安排,请随我来。

    段尘跟贺兰哲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二人便跟着王胄走到了一个隔断间里面,只见隔断间之中有一间暗室,吩咐小二将酒菜上齐之后,便吩咐王家侍卫把守在隔断间之中,不得让人随便进入隔断间。

    听着这些酒馆里的议论,那黄衣文士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一连喝了好几碗酒,脸色也变得有些微微地泛红,这柳林酒也就是后世的西凤酒,一向以后劲绵长,醇香芬芳而著称,配合着这满城的槐花香气,让这文士有些酒劲上脸。

    段尘跟两人坐定之后,便压低了声音问王胄,王公子,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物?要如此的谨慎小心?贺兰哲却是有些担忧,悄声的说了句,王公子,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啊?

    段尘却是鄙夷的看了一眼贺兰哲,贺兰哲,你若是如此胆小如鼠,害怕担干系,那我一个人做就好了,不过,丑话可是说在前头,这趟的利润,你一分一毫也别想分!

    王胄看了段尘跟贺兰哲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两位哥哥,现在货物还没有到并州,咱们不用着急,你们也不必过于的紧张。至于这次的货物嘛。

    王胄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顿了顿,看了看两人的反应,只见段尘一副满不在乎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模样,而那边的贺兰哲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王胄也不生气,继续说道,这次的货物是兵器。

    段尘听了王胄半天憋出这么几个字来,心中大是不满,直接问王胄,我说王公子啊,不就是兵器吗?用得着这样遮遮掩掩吗?咱们不就是做这个的吗?往草原上贩卖盐铁兵器,往中原走私马匹皮毡。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贺兰哲这个时候却是记上了心眼,便多问了一句,敢问王公子,这一趟有多少兵器?

    王胄微微一笑,伸出了五个手指,说道,五千把马刀,五千支长矛,五千张硬弓,还有五千套制式盔甲。整整两万件兵器装备。

    段尘一听到王胄这么说,腾的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你说什么!这么多?

    贺兰哲也是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确实太多了,这个数量,足够武装五千的精锐军队了,全副武装啊这可是,长短兵器,硬弓甲胄,这完全是按照禁卫军的标准来安排的啊!究竟是谁要向草原上输出这么大的一批武器装备啊?

    王胄这个时候却是显得气定神闲的,冲着段尘跟贺兰哲说道,两位兄长,关于这批兵器的来源,您二位就不必问了,只需要知道,一定要安全的送到大青山,到时候自然有人前去接应,事成之后,是平常价格的三倍。

    段尘倒是没什么,平常价格的三倍而已,自己倒是不怎么在乎,但是,这两万件装备,自己是真的眼热,指望自己去私底下交易买卖马匹,猴年马月才能拥有这么多的器具啊?段尘这个时候已经对这批装备动了心。因此,段尘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王胄这一桩押送任务。

    王胄又看向了贺兰哲,贺兰哲虽然觉得有些冒险,但是,还是答应下来了,因为他太需要钱了。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胄看着二人都同意了,便举起了酒杯,段尘跟贺兰哲也都举起了酒杯,王胄看着段尘跟贺兰哲说道,合作愉快!段尘也笑着说道,合作愉快!贺兰哲则依旧是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合作愉快!

    三人各怀鬼胎的碰杯将三人的命运齿轮拨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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