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魏国公府。

    “宋先生回来了吗?”

    “四爷,还没有。”

    “妈的!”徐增寿啐了一口,低低的骂了一句,掖了掖衣领,走了两步,回头道:“你们在这里守着,如果姓宋的回来,让他赶紧滚过来,老子等了他一天了!”

    “好的,小的记住了。”

    ……

    徐达,在驱除元兵、重塑汉家衣冠的过程中,立下了盖世奇功,加上其谦虚谨慎,从不居功自傲,所以徐家在洪武朝可以说风头正劲,一时无两。但到了建文朝,徐家就变得尴尬起来了,其主要的原因在于徐家有两个女婿,也就是燕王和代王,燕王造反就不说了,朝廷耗时半年,战死将帅数十人,才将其平定,燕王的子嗣也被全部赐死;至于另外一个女婿代王,也不是个安分的主,这两年有一个小道消息在京中盛传,代王当年本打算起兵支持自己的兄长兼连襟,但却被皇上抢了先手,派徐辉祖夺了代王的兵权,最后代王不得不到京请罪,考虑到当时的情况,皇上不便将其治罪,所以将其迁徙到台湾那个鸟不拉屎、野人横行的地方;还有一个消息说,到台湾后,代王日夜忧惧,时刻准备起兵造反,只不过由于皇上一直在北平督战,所以朝廷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自燕王之乱平定后,皇上大力提拔年轻将领,除平安、盛庸、瞿能、李远等人外,皇上昔日的四个武学伴读、四个贴身护卫以及武学的优秀学生,都平步青云,成为了大明朝军队的中坚力量,掌控着大明朝最精锐的军队,如皇上的亲卫和近卫军。

    而且在燕王之乱后,燕王妃徐仪华被放归徐府,经历过丧夫丧子之痛的她,整日吃斋念佛,深居简出,从不在公开场合出没。但是,皇上对徐仪华的处置,也引起了许多议论,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皇上信任魏国公,看在他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但也有人说,皇上只不过是不想自己动手,借徐家人的手处置掉徐仪华,如果徐家处置了徐仪华,那么就可以获得皇帝的信任,如果不能大义灭亲,那么灭族之祸就在眼前。

    但是,徐辉祖却并没有杀姐以证清白,这让某些想看笑话的人大失所望。但这件事情,却在徐府的人心中,留下了一根刺,因为一旦徐家涉嫌谋反,所有的下人也都是要问罪的。所以徐仪华在徐家过得并不好,虽然没有人当面出言不逊,但窃窃私语、指桑骂槐的人却为数不少,多亏徐妙锦和徐增寿回护,徐仪华过得尚算安稳,但是家主徐辉祖,却从不过问这些事情,当然,这也许和他经常在外领兵有关。

    而这一段时间,徐家的气氛也有些诡异,因为徐辉祖不在府中,没有人镇得住胡作非为的徐增寿。刚开始的日子,徐增寿每天都去茶馆听书,在那里结识了宋先生,没几日就领到府里做了清客,对其信任有加,言听计从;这些天来,徐增寿除了出府和一些勋贵子弟在酒楼、妓院鬼混外,就在府里操练家丁,脾气愈发暴躁,妻子刘氏也敢怒不敢言。而徐膺绪则如同闹钟一般,每天早上出门,到中军都督府处理公事,天黑就回家,从不过问府中之事,在下人眼里,更像一个隐形人。

    “宋先生,今天去哪里了?”

    “呵呵,”宋天源笑了笑,将手掌放到火盆上烤火,一股热气升腾上来,宋天源不由得发出一声呻吟:“真舒服啊!”

    徐增寿眼窝深陷,额角隐隐有青筋冒出,他看着宋天源脸上的笑容,真想一拳砸到他的鼻梁上,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低声道:“宋先生,皇上马上就要回京了,你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需要我这边做什么吗?”

    宋天源偏头看了看有些气急败坏的徐增寿,却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将手掌翻过来,烤起了手背。因为他发现了徐增寿的急躁,不由得心中暗笑,这个徐增寿还是比较好对付的,既然他先开口,那剩下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徐将军,不必紧张,皇上那边的事情早有安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一旦皇上驾崩,朝廷必然会讨论新君的人选,到那时,主上希望徐将军能够领头拥立太子登基。”

    “拥立太子登基?”徐增寿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为什么?难道不是你的主子吗?”

    “其实,徐将军误会主上了,”宋天源抬头望着屋顶,用崇敬的语气说道:“主上并非想要谋反,而是为了大明万民的福祉,今上穷兵黩武,导致民不聊生,百姓困苦;重用杂学,让正统的读书人斯文扫地;另外皇上对待宗室过于寡恩,这也是主上不能容忍的。”

    “嗯,”徐增寿斟酌了一下语句,低声道:“头两条本将军能理解,对宗室寡恩,这是从何谈起啊?皇上这些年对宗室的俸禄都是足额的啊,从不拖欠,比洪武末年要好上许多啊。”

    “呵呵,徐将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皇上对待藩王,可谓处心积虑,你看,”宋天源取过旁边的棋盒,将一枚黑子放在中心,然后又捡出十余个白子摆在四周,道:“这是皇上,这是藩王,主上现在就有些后悔,当日燕王靖难时,没有出手帮助,否则也不会到今日。”

    说到燕王时,宋天源轻轻瞟了一眼徐增寿,发现其微微皱了皱眉,眼神转向旁边,不由得心中一松,接着道:“其实燕王靖难都是被逼的,如果不是皇上步步紧逼,燕王是不会造反的,皇上先夺了燕王的兵权,还派锦衣卫指挥使宋忠前往北平,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所以燕王不得不反。”

    “退一万步来说,皇上手掌大权,他完全可以下令燕王迁移封地,比如卓敬所说的,让燕王迁徙到南昌,何至于有燕王之乱?”

    “但是皇上却一意孤行,非要致燕王于死地,这才酿成大祸。”

    “皇上表面上仁慈,心性却凉薄的可怕,他宁可用数十万军民的代价来平定燕王,也不愿意将其徙封,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徐辉祖也愣住了,不由得问道。

    “很简单,皇上从登基的那天起,就打算削藩了,但是徙封这种事情,其实是治标不治本的,即使燕王徙封南昌,一旦京师有变,南昌,可比北平近多了,一旦燕王顺江而下,那可是陈友谅与太祖争雄的局面啊。”

    “所以皇上是一心要致燕王于死地,燕王是反也死,不反也死。而到了今天,也是绝大多数藩王面临的局面,所以徐将军不用担心,主上得到许多藩王的支持,不会有问题的。”

    “那主上到底是谁?”徐增寿犹豫了半晌,低声问道:“能告诉我吗?”

    “现在还不行,”宋天源笑笑道:“徐将军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主上自然会有回报的。”

    “可是,”徐增寿没想到宋天源口风这么紧,不由得脸色一沉:“宋先生,如果到现在你还不愿意说出主上是谁,那么恕在下不奉陪了,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事,本将军不能稀里糊涂的。”

    “这个,”宋天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在下没想到徐将军如此急切,不过这件事情我得去请示主上,还望将军见谅。”

    “嗯,”见宋天源这么说,徐增寿的脸色略微缓和,但他接着问道:“既然主上担心皇上削藩,那为什么还要立太子呢?”

    “呵呵,这当然是权宜之计了,立太子,将军可以提议宗室辅政啊!如果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哈哈哈,”宋天源突然低低的笑了出来,在黑夜之中,在微弱的烛光中,他的脸色越发显得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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