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分成两队成包抄队形的明军,马哈木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往前必死无疑,自己这三个人在上万的明军面前,想拉个垫背的都做不到;往后呢?即使逃脱了明军的包围,恐怕也要死在阿鲁台的手中。

    马哈木回头看了看身边脸色煞白卓日格图和旭日干,暗暗叹了口气,但也知道怪不得他们。俗话说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面对必死的局面,没有几个人能坚持到最后。就如同另一个时空的靖难,平安、盛庸等人最多都选择了投降,而没有从容就义,武将中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张伦,面对朱棣的招募,引刀自刎,堪称武将中骨鲠之臣。

    马哈木将嘴唇咬出了血,拳头握紧了再松开,握紧了再松开,如此数次之后,他长叹一声:“下马,向明军投降!”在那一瞬间,马哈木似乎听到旭日干等人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更加黯然神伤。

    “我是蒙古驸马马哈木,向大明投降!”

    “我是蒙古驸马马哈木,不要杀我!”

    ……

    既然下了决定,马哈木的动作是很快的,立刻下马,扔掉了兵刃,然后带领两人用汉语、蒙语、女真语向明军高声喊话。

    马哈木的决策是对的,这救了他们一命,免的被明军斩杀。因为在卓日格图的女真语说完之前,最先赶到的女真人莫德里已经举起了马刀,朝站在右边的旭日干的脑袋砍去,待他听明白马哈木的身份后,已经收势不及,仓促之间,他只能将马刀改劈为拍,重重的拍在旭日干的肩膀上,随着一声惨叫,旭日干摔倒在地,久久无法起身。

    莫德里将手里的马刀挽了个刀花,从马哈木的头顶掠过,哈哈大笑道:“你们谁是马哈木?是那个倒霉蛋吗?”说着,他用马刀指了指正在从地上努力起身的旭日干。

    “不是,我才是马哈木。”马哈木面不改色,神色淡然的仰头看着这个粗俗的女真人。

    正在莫德里兴奋若狂时,其上司千户释家奴赶到了,待问明白情况后,释家奴也是大喜,他连忙令人将马哈木看起来,然后亲自向近卫骑兵军第一军指挥使王忠禀告。

    待王忠赶到时,其麾下骑兵已经追上了阿鲁台派来追杀马哈木的三百骑兵,并杀掉了其中大部分,只有数十人往北逃窜。

    但王忠没有停留多久,立刻就命令释家奴率领一千骑兵,阿鲁台的骑兵,务求全歼。然后他伸出了手,感觉了一下北方的朔风,大笑道:“马哈木,你是与本将军一起行动,还是由本将军派人送你去沈阳?”

    马哈木犹豫了半晌,抱拳道:“王将军,不知将军此来,带了多少人马?”

    王忠哈哈大笑道:“马哈木,请放心,本将军率五千骑兵为前锋,毅国公率两万骑兵和两万步兵为后继,再加上魏国公的大军,消灭阿鲁台、铁勒巴不成问题。”

    “好吧,阿鲁台和铁勒巴与在下不共戴天,我愿意协助将军消灭他们,为我死难的弟兄们报仇。”马哈木恨恨的道。

    王忠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马哈木的神色,爽朗的笑道:“很好,来人,保护马哈木首领,不能让其有半点伤害;至于您的两位从人,让他们随后军行动,可否?”

    马哈木回头望了一眼旭日干和卓日格图,然后回头朝王忠一拱手,苦笑道:“但凭将军安排。”

    最后,马哈木所有的武器都被没收,跟着王忠一起行动,而旭日干等人则被临时编入军中,离开了马哈木的身边。

    王忠派人通知了后面的平安,然后率领骑兵日夜兼程,追赶阿鲁台。

    平安闻报后,立刻亲率两万骑兵兼程北上,令吴升率步兵为后继。

    ……

    北京,文华殿。

    朱允炆翻了翻眼前的奏折,突然道:“仲璟,加上这份曹国公的奏折,让朕还都的奏折恐怕有三十多份了吧?”

    “回陛下,一共有三十二份。”

    “是啊,京师留守的开国公、齐泰、郁新都上书要求朕还都,还有黄子澄、方孝孺以及各部的官员,看来朕得考虑回去的事情了。”

    “皇上圣明!”刘璟犹豫了一下,道:“但是臣以为,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再过些天,等东北战局明朗再还都不迟。”

    “嗯,朕也打算如此,对了,张辅呢?现在到哪里呢?”

    “回皇上,张辅北上时遭遇了南下的蒙古军,根据俘虏的说法,这些蒙古军是为了迎回蒙古大汗额勒伯克的,所以打起仗来像不要命一般,张将军损失不小,只好退回迆都山,无力北上接应魏国公,魏国公只能靠他自己了。”

    “唉,”朱允炆长叹一声:“看来朕小看蒙古人了,如果魏国公有什么闪失,朕真的要后悔莫及啊。”

    “皇上,臣以为,此次出征是非常成功的,能够覆灭黄金家族,有些许损失是在所难免的。”

    看着刘璟淡然的面容,朱允炆心中雪亮,在刘璟看来,用徐辉祖换额勒伯克,很划算,值得做,徐辉祖即使战死,也只不过是“些许损失”而已。当额勒伯克被俘的消息传来时,自己也是欣喜若狂,朝野也是欢声雷动,认为这是自先帝攻克大都以来,对蒙古所取得的最大胜利。一时间,对朱允炆歌功颂德的奏章层出不穷,很多大臣更是借这个机会劝说朱允炆还都,献俘太庙,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朱允炆摇了摇头,没有反驳刘璟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仲璟,还有别的事吗?”

    “有,那个上书的士子已经被押解到殿外,皇上不是说要见一见他吗?”

    “士子?”朱允炆揉了揉太阳穴:“哦,朕想起来,是叫纪纲吧,叫他进来吧。”

    “是!”

    时间不长,一个戴着镣铐、枷锁,蓬头垢面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进来后,虽然其脖子上戴着枷锁,跪不下来,但却一板一眼的行礼,毫不含糊。

    “抬起头来。”

    “是。”

    朱允炆定睛看去,发现此人大约三十多岁,虎背熊腰,不像读书人,更像一个练家子,剑眉虎目,双目炯炯有神,可以说相貌堂堂,俨然一个正人君子。朱允炆心中暗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这样一个人竟然是另一个时空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以心狠手辣著称,权倾朝野,甚至最后还搞出了“指鹿为马”的事情,打算造反,最后被朱棣凌迟处死。

    “纪纲,你可知罪?”

    “臣知罪。”

    “你有什么罪?”

    “先帝有旨意,军民一切利病,不许生员建言。”

    “呵呵,那你既然知道,却为何明知故犯?”

    听着朱允炆森然的声音,纪纲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难道自己想错了?但转念一想,不会,如果皇上要处置自己,何必将自己带到乾清宫里来呢?

    想到这里,他挺直身子,高声道:“回皇上,臣一心效忠皇上,只要皇上能听得进臣的进言,即使赐臣一死,臣也毫无怨言!”说着,以枷锁驻地,做磕头状。

    朱允炆沉默了一会儿,有后世的阅历,他明白纪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也明白,自己需要这样的人,尤其是大肆变革的今天。想到这里,他挥手道:“来人,将他的枷锁去掉。”

    “是!”“谢皇上!”

    枷锁去掉之后的纪纲,身体舒爽了不少,连连谢恩,而旁边的刘璟却皱眉不已。平心而论,他很讨厌纪纲这种钻营的小人,而且纪纲还不是一般的钻营,都钻营到皇帝身上了,而且他也有些疑惑,难道皇帝看不出这一点吗?

    “纪纲,你上书说,藩王拥兵自重,会威胁皇权;而且朝中有一股势力反对朕变法,可有此事?”

    “是的,臣确实这么认为。”

    “说来听听。”

    “回皇上,藩王拥兵,是国家祸乱之源,燕庶人之乱,让国家元气大伤,否则用兵朝鲜和开拓东北,绝不会如现在般捉襟见肘。”

    “另外,皇上征收商税、设海关,都是利国利民之举,但是根据邸报和报纸上的消息,商税征收中,官员屡屡借着不与民争利的旗号,徇私枉法,中饱私囊;至于海关更是如此,松江海关关长夏田竟然达到去年额度后,打开方便之门,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朝廷有人对其暗中支持,否则断不会如此。”

    “你好大胆,纪纲!”朱允炆勃然大怒,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你可知你是在离间宗室,诽谤朝臣?”

    “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如有半句虚言,臣甘愿领罪。”说着,纪纲深深的俯下身去。

    ……

    良久,朱允炆冷笑道:“纪纲,你真的不怕死?”

    “臣怕,但是为皇上而死,臣心甘情愿!”

    “好吧,召胡滢来。”

    “是!”

    ……

    之后朱允炆命令所有人退下,对胡滢、纪纲交代了许久,大约一个时辰才让他们出来。出来后,胡滢在前面走着,低着头,眉头紧锁,沉默不语,似乎有为难之事;而其身后的纪纲,则面露喜色,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似乎捡到了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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