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白望儒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白芳蕤扑在床上,放声痛哭,这一哭如杜鹃啼血,久久不能断绝。丫鬟绿柳赶紧跑进来,抱着小姐,轻轻的拍着小姐的后背,急声道:“小姐,别哭了,别哭了,伤了身体可怎么得了?”

    白芳蕤把螓首埋在绿柳胸前,凄涕呜咽之声时断时续,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渐渐时有时无。又过了一会儿,绿柳发现小姐已经睡着了,看着平日端庄干练的小姐,如今却满面泪痕,钗环散落,心里面如同刀绞一般,赶紧打了温水来,小心的为小姐净面,服侍小姐睡下。

    当做完这一切之后,绿柳忍不住眼中的泪水,赶紧跑下了绣楼,看到仍然立于中庭的董五姑、谢三娘,绿柳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看着梨花带雨的绿柳,二人沉默不语......

    端本宫。

    待白望儒走后,朱允炆不由得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为什么不说出来,是缺乏勇气?还是害怕什么呢?自己从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担心自己的命运,喜欢这个酷似清婉的女子,想放弃却舍不得,又不敢给于承诺,在其他人眼里,自己位为储君,将来的大明天子,有什么事情不敢做的呢?但是他内心中却一直有一种恐惧,不敢和任何人诉说。他仔细分析过燕王的实力,还有自己的力量,觉得自己必胜。但历史却给人开了一个玩笑,燕王成功登极,而自己流落他乡,为忠臣旧属所保护,最终不知所终。自己紧锣密鼓的准备,派耿璇去辽东,派常升筑城直沽,构建对燕王的包围圈,建筑绥远城培养自己的忠心部属,但却不知道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而且上面还有皇爷爷,自己还没有大婚,如果搞出什么事情来,惹得皇爷爷动怒的话,自己倒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怕白家会遭殃,到了那时候,自己也救不了他们,唉......

    朱允炆平时不敢饮酒,怕酒后误事,也怕皇爷爷有意见,自己内心中还是害怕这个居住于乾清宫,高居九重天的皇爷爷。直到今天为止,朱允炆也不清楚他到底怎么看削藩这件事情,说他不同意吧,自己的所作所为他都没有阻挡;说他同意吧,却时不时的旁敲侧击,这次诸王进京其实老皇帝安排的一次和解,希望诸王对自己表忠心,朱家人和和睦睦。也许是有了后世记忆的关系,自己对这些叔王没什么感情,更不用说燕王了。

    朱允炆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明月如钩,万般心思涌上心头,高声道:“刘振,拿酒来!”。刘振楞了一下,拿了酒壶出来,道:“殿下,太子妃有命,不许你饮酒。”

    朱允炆定定的看了一下刘振,忽然笑道:“刘振,我不会多喝的,还有,不要告诉母亲。”

    刘振为难道:“好的,殿下。”

    朱允炆一杯杯的喝起来没完,刘振有些害怕了,道:“殿下,不能再喝了,要醉了的。”

    “不用你管,赶紧斟酒。”朱允炆说话间也有了一些醉意。

    刘振无奈,只好斟酒。

    过了一会儿,朱允炆拉过刘振,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刘振吓得直哆嗦,连连后退。朱允炆醉眼指着刘振:“你后退什么啊,孤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殿下你说,小的在听。”

    “你说,我纳白姑娘为妃,你说她会愿意吗?”

    “这个,小的认为一定会愿意吧,殿下贵为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还有谁会不愿意啊?”

    “唉,你不懂,你不懂......”说着,朱允炆站起来,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挥毫泼墨,纸上出现了一首诗。写完之后,朱允炆哈哈大笑,拿起酒杯,踉踉跄跄的对月而歌:“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朱允炆歌完之后,掷杯于地,哈哈大笑,走入房中,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刘振赶紧走进去服侍,待服侍完毕,轻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走出了房门。

    却见中庭中站立着一名宫装妇人,正在拿着朱允炆的诗词,轻声读诵。刘振看到,赶紧跪倒:“太子妃娘娘,刘振有礼了。”

    宫装妇人正是吕氏,她转过头来,面如寒霜,道:“刘振,你起来,本宫有话问你。”说完之后,坐在椅子上。

    “刘振,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允炆怎么会喝的酩酊大醉?”

    “娘娘,今天具体什么事情,小的不清楚,今天下午,殿下召见了锦衣卫千户白望儒,没有让小的在旁边侍候,所以殿下谈的事情,小的不知道。晚上,殿下突然要喝酒,后来,后来就喝醉了。”

    “这首诗也是允炆写的?”

    “是的。”

    “写给谁的?”

    “这个,这个,小的不知......”

    “说。”

    “可能是白姑娘。”刘振小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

    “娘娘,今天晚上......”刘振低声朱允炆喝酒时的言语详细说了一遍。

    吕氏沉默了一会儿,拿起诗词,低声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允炆用情竟然这么深了吗?真是冤孽,冤孽啊!”

    刘振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良久,吕氏放下诗词,站了起来,进到屋里看了看沉睡的允炆。吕氏的脸色柔和了很多,抬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儿子的额头,为他理了理头发,满脸的怜爱,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吕氏走了出来,看着面前的刘振,森然道:“刘振,不要告诉允炆本宫来过,还有今天的事情,如果让我在外面听到半个字,本宫会让你生不如死。所以本宫建议你睡觉的时候,最好不要说梦话,明白吗?”

    感觉到吕氏语中蕴含的杀气,刘振打了一个激灵,赶紧跪倒:“娘娘,小的绝对忠于殿下,忠于娘娘,不会做任何对殿下不利的事情。”

    “好,很好。”吕氏说完之后,就转身出了院子。

    刘振长出了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开始收拾院子里的东西,还没等他收拾完,门口进来一个太监,手拿着一个托盘,还有一个宫女,正是太子参的贴身宫女翠珠。刘振赶紧上来见礼:“翠珠姐姐,您怎么有空过来了?是要见殿下吗?殿下正在休息。”

    还没等他说完,翠珠轻笑道:“小振子,姐姐是奉娘娘之命来的。”

    “娘娘?”

    “是啊,娘娘说你服侍殿下细心谨慎,忠心耿耿,所以赏赐你十两黄金,让你小心侍奉殿下,不要出任何差错。”

    刘振赶紧跪倒:“小的谢过娘娘隆恩,小的谢谢娘娘隆恩!”

    夜,光禄寺卿马全府邸。

    光禄寺是掌管朝廷祭享、筵席及宫中膳羞的机构。通俗点说就是专门为朝廷祭祀准备祭品,为宴请外藩以及朝廷的各种庆典准备饮食,平日还要为宫中提供各种御用物品。光禄寺卿是光禄寺的主官,从三品。洪武二十七年,朱元璋命令为皇太孙选妃,各地的适龄女子都被上报到朝廷,最后经过朱元璋亲自筛选,定下了光禄寺卿马全之女马慧。从那之后,光禄寺卿马全的府邸就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同时各个府邸小姐夫人都纷纷来拜见马小姐,希望拉好关系,虽然这时候已经不算冷灶了,但能烧烧还是不错的。

    马全为人谨慎,平日里深居简出,处理完公事之后,就回府读书,也不让马慧随便见那些豪门贵女,但总有些人是阻挡不了的。比如最近经常上门的宜昌郡主朱玉佩,小丫头不过十岁,却吵吵嚷嚷的上门要见嫂子,众人也不敢拦阻。不过马慧也愿意见她,除了预先拉好关系之外,还可以多了解一下朱允炆的情况。在朱玉佩的眼里,自己的皇兄无所不能,在皇宫里给自己几个兄弟姐妹办了个小游乐场,非常好玩;还会造玻璃、造镜子,造织机等等;而且文采也很好,马慧这才知道秦淮河上经常被传唱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竟然出自皇太孙之手。最后马慧派人打听了一下白家的消息后,敏锐的感觉到了白家大小姐白芳蕤和皇太孙的关系很特殊,所以才找了个机会约见了白芳蕤......

    马慧吃完晚饭之后,先让丫鬟婆子陪自己在府里转了转,消消食,然后回到自己的小院。坐在秋千上,让自己的丫鬟秋菊在后面推着,时值深秋,晚风略微有些凉,但主仆二人却玩的很开心。秋菊一边推着,一边道:“小姐今天去见那个白家小姐做什么啊?难道她和殿下有私情?”

    马慧轻声笑了笑,道:“这个我也不确定,不过这个她确实很能干,和我差不多大,却能管那么大的事情。”

    “有什么啊?那个作坊大不了有一千多人,等小姐成了皇后,管整个大明的女人,她也得归小姐管。”

    马慧思索了半晌道:“秋菊,你觉得这个白芳蕤怎么样啊?”

    秋菊眨了眨眼睛,道:“这个白家小姐啊,倒是个美人胚子,当然肯定不如小姐好看了,穿戴虽然不华贵,但很精致,好像读过不少书,小姐和她说的好些话我都听不懂。”

    “呵呵,这是一定的了,殿下也不会喜欢粗鄙不文的女子。”

    “嗯,既然这样,我们可要防着她点,你将来是皇后娘娘,她搞不好就是贵妃娘娘,如果殿下再偏心一点,搞不好会威胁到小姐呢。”

    “嗯,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

    “为什么啊?她现在只不过负责一个作坊,现在对付她要容易的多。”

    马慧下了秋千,道:“秋菊,这些你不懂,也不要瞎说,以后我们还会和白家姐姐打交道,千万不要表现出来,记住了吗?”

    虽然马慧平时很和气,但她一旦认真起来,秋菊立刻就不敢多话了,低头道:“小姐,秋菊记住了,一定不会坏了小姐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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