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情急之下,实在是脱了那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可是手中拿的,却是晋帝赐予的免死令牌。

    谁也想不到晋帝竟然会将免死令牌赐给张天师,要知道这晋国中,有这令牌的人也没有几个。

    容秉收了金牌,递到顾凛面前,“主子,确实是皇上亲赐的令牌。”

    顾凛徐徐的扫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怒,但是很快被自己强压了下去,转头冷冷的看着张天师,“所以,才有恃无恐。”

    张天师再无法镇定,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哪里还有那云淡风轻的模样。

    额头冷汗直下,“贫道的转生丹,只是助陛下一臂之力,陛下心中有所思念,无药石可救治,早在几年前便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皇上心系大皇子,心系晋国才会一直硬撑着,否则几年前也不会昭告榜单,寻名医入宫。心病难医,如今晋国统一,殿下凯旋,皇上也是闻得了消息,这才心无牵挂的服下转生丹。”

    说完,张天师便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张纸,“这里乃是转生丹的配方,绝无一味毒物,请殿下明察。”

    又是拿出了免死金牌又是拿出了丹方,这可不就是在证明,哪怕晋帝是死了,也是晋帝心甘情愿一心求死的。

    御书房内沉默了很久,稀奇的是,在晋帝面前与张天师争锋相对的杜宰相此刻竟然难得的没有落井下石。

    所以顾凛再沉默了片刻后,转而道,“杜宰相以为呢?”

    杜宰相赫然被问住,有半刻的僵硬,看了张天师一眼道,“微臣想来不信这等子虚乌有的言辞,微臣曾上谏过数次,只是皇上不喜微臣谏言。如今皇上已走,微臣建议,这等妄言之徒自是不可留在宫中。”

    张天师拿出了免死金牌,杜宰相不敢说格杀勿论等言辞,建议顾凛放走张天师也是说的过去。

    顾凛看着那金牌许久,抬头看着杜宰相,“既然如此,那就依杜宰相所言。”

    杜宰相一听,眉头轻佻,心情极为愉悦。

    霍青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开口道,“殿下,皇上驾崩的消息,还未昭告天下,皇上的尸身也放在长明宫半月已久,如今当务之急是为先帝送行,殿下昭告天下后,在百官面前举行登基事宜。”

    “……既然如此,就照霍将军的意思办。”

    顾凛声音清冷,一句照着霍将军的意思办便已经明了了,他这是要重任霍青。

    听到这话,杜宰相面色又僵了僵。

    脸上的肉颤了颤什么都没说。

    康毅起身,倒是很利落的将一切事情都准备了妥当,他早就知道,先帝驾崩后,新帝必然不会用自己。所以开口道,“殿下,奴才有一徒弟,如今管理内务府管理的极好,奴才会将事宜交由他处理,从今日起,也由他伺候殿下。”

    晋国后宫无主,最烦的就是这内宫的大小事务也要皇上处理。

    之间晋帝在的时候因为信任康毅,嫌麻烦便直接将事情丢给了康毅处置,内宫中的太监都是康毅在指挥,可是晋国的皇宫虽然不大,这大大小小的算下来,太监宫女也是有上千人的。而且内宫中不可能全是宫女,有宫女便不能有侍卫常驻,晋国虽然立国不久,可是也知道后宫是不允许正常男子随意进出的,康毅的爪牙不知道有多少,一时半会儿还真的不好找那么多太监入宫替代,一切也只能等顾凛登基后再慢慢剥离。

    “宁喜。”

    康毅说完唤了一声。

    “奴才在。”门口立着的年轻小太监当即露了个脸。

    顾凛看了一眼,转身道,“让守岁伺候我。”

    宁喜一怔。

    “培养的徒弟,那么便处理内宫侍卫,不必与本宫贴身伺候。”

    “是。”康毅顿了一顿,给宁喜使了个眼神,宁喜识趣退下,“不过守岁原是伺候二皇子的,荣王府已经修葺完毕,守岁一直在荣王府等着二皇子呢,殿下可知会奴才们去荣王府将他召回来。”

    说来也是奇怪。

    这大皇子回宫,不动用宫中太监,反而用二皇子的贴身太监。

    但是康毅并未多想。

    大部分事情安置妥当,顾凛也吩咐了,由霍青亲自送晋帝前去皇陵。

    霍青年岁大了,虽然不适合上战场,但是尤有余力为晋帝送行,何况此事也是一件莫大的荣耀。

    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顾凛和容秉二人在御书房内。

    顾凛要亲自写懿旨昭告天下晋帝驾崩之事。

    容秉为顾凛研了墨,顾凛拿起了笔,却久久无法下笔。

    容秉看在眼里,沉声道,“少主不必担心,少主已经学的极像,大主子多年未归朝,上一回回朝也未多留下笔迹,无人能够认出大主子的字迹。”

    “但是,会有人认出我的字迹。”

    方才还冷冰冰的“顾凛”,现下眼神中便多了些幽深的情绪。

    听到容秉的话,“顾凛”颤了颤,哑着声音道,“我答应过会回来的娶她的,今日我见她戴了我送她的发簪,她知晓了我的‘死’讯,心中必定难过。”

    谁也没想到。

    回朝的不是顾凛,而是顾浔。

    死在边地的也不是顾浔,而是顾凛。

    但是现在,顾浔却要假装成顾凛,稳定朝纲。

    顾浔成了晋国唯一的皇嗣继承人,可是他却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回朝。

    为什么?

    因为杜宰相手中也有一道金牌,这道金牌可以号令皇城近卫。

    若是他以自己的身份回朝,昭告天下死的是皇兄而不是他。

    他几乎可以想到,很快杜宰相就会放出二皇子为谋夺权位,刻意暗害大皇子的风声。

    可是他如今无证据,无人证,晋国正是笼络民心收服民心的时刻,他极为被动。

    “二殿下如今,也可迎娶长安公主。”容秉道,“只是时机未知,待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二殿下可告诉公主真相。”

    顾浔抿紧了唇,目光微笃,才抬手继续写了诏书。

    张天师有异,但是杀了一个张天师揪不出幕后主使,没有任何的证据,还容易打草惊蛇,放走张天师,也是为了引蛇出洞。

    毕竟杜宰相在外面,除了有个花心的儿子外,还真的没有露出什么把柄。

    不管是百官还是百姓面前,他都隐藏的极好。

    年轻时,亲自下民间体验疾苦,认真上奏,为民请命。

    那时候晋国还是一个小的藩国,魏王为博美人一笑,花了大价钱为其造金屋,都起开心。

    魏王昏庸,麾下大臣也都是贪官污吏,说国库亏空。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藩国增加税收。

    是杜宰相亲自到了民间,收集了各种证据,呈递上了万人请命的血书。

    折子字字诉苦,杜宰相声声泣血,才说动晋帝与其他三个藩国合谋造反。

    只是谁都想当皇帝,不想再压人一头,所以约定的便是造反攻下魏国之后,平分魏土,各自为王。

    晋国与姜国关系走的近,有先后的那一层关系在才会立下合国的约定。

    那时候顾凛离开也只是想赌一把,赌一把他自己回不回得来。

    当年晋帝与杜宰相以兄弟相称,明明是同样立下大功,可是被封为藩王的却是晋帝,所以晋帝当众承诺了一句话,若是日后子嗣不严,无为帝之德,杜宰相可取而代之。只是随着时间过去,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之情逐渐过去,只剩君臣,这期间谁的心思有所改变,谁的心思一如当初,谁也不知道。

    不过顾浔也只是听说,想来晋帝也不可能仅仅是口头之言,如同张天师的免死金牌一样,杜宰相手中也有底牌,所以他才会暗中谋划这一切。

    只是杜宰相心思缜密,现下并看不出有什么错漏,很是让人头疼。

    而且杜仲手中还有秘密武器。

    一切隐患没有根绝之前,告诉文灵,只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极为危险。

    顾浔只能暗自告诉自己:顾浔,可以的。

    皇兄能做到的,也能做到。

    皇兄从来没有看轻过,他只是想保护。

    他也从来没有冷漠对,他只是无法表达。

    *

    晋帝驾崩的消息,在半个月后终于昭告天下。

    众望所归的大皇子“顾凛”在百官和民心的所向下,登基为新帝,旨意下达的同一天,使馆也着人送来了新帝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召约,齐国与晋国结盟,长安公主远嫁至晋,特赐封后,封后大典与皇上的登基大典一同举行。”守岁收了圣旨,看着跪地皆旨的文灵,“公主,皇上问公主,可是有什么要特意吩咐的,若是有,即可让奴才们去操办。”

    文灵抬头看了一眼守岁,轻声道,“本宫在荣王府见过。”

    守岁笑了一笑,“奴才之前是伺候二殿下的,二殿下随着陛下在前线杀敌,奴才便被派去看着荣王府修葺。如今陛下回宫,也是奴才在伺候。”虽然是笑,可是这笑容里总是有些苦意。

    文灵沉默。

    守岁将手中的圣旨递了一递,“公主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么就先接了旨意吧,您这般跪着,奴才受用不起啊。”

    弦琴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旨意接过,“多谢公公了,这圣旨,公主收下了。晋国与齐国永结邦好,自是不会出意外。”

    弈雨这才扶着文灵起来。

    守岁走了,对文灵又看了几眼,补充道,“对了,今日送来的宫女太监,都是宫内新晋的宫女,年纪虽然小,但是都十分伶俐,调教个把日子,也都好用了。公主可看着贴心的带在身边伺候,到了宫中也是这般,登基大典在一个月后,还要劳公主再等些时日了。”

    文灵抿了抿唇,这才开口,“这些日子都等过去了,也不差那三个月。”

    守岁无可回话,行礼后留下了一堆赏赐和宫人便走了。

    弦琴先让宫人们退下,将文灵扶进了屋子里,才将圣旨交给文灵,“按照约定,公主没有成为容王妃,却成了晋国的皇后,这也是晋国对公主的补偿。”

    “皇……后?”文灵看着那旨意,笑了笑,“一个月后,我就是顾凛的皇后了,想来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爹娘耳中,娘说过,她不喜欢做皇后,不喜欢皇宫,所以她才一直住在宫外的王府,现在我成了皇后,娘必然会难过吧。”

    弦琴和弈雨都没有说话,只是行礼退下让文灵单独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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