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文颖反应过来,解释道,“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我表姐说的。”

    卞云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好一会儿反应过来,“郡主说的可是南阳王府家的王女?”

    “你也知道清醒表姐?”文颖眼眸一亮,“我告诉你,我表姐可厉害了,她能撼动普通男子都无法撼动的千斤石,还能百米之外箭中红心,我表姐想成为一个女将军!上战场,立功勋,成为齐国史上的第一个女将军,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文颖的话像是有一种魔力一样,成功将卞云里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年清醒身上。

    卞云里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女子愿意主动去做这等危险的事情,可是目的呢?

    “南阳王府乃是高门大户,即便是没有这等功勋,想必对方也能嫁的好夫婿,何必要如此辛劳?”卞云里拧紧了眉头,换成普通女子,恨不得自己家世能再高一些,嫁个好夫婿。

    文颖想了一想,好一会儿道,“我表姐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南阳王府能护她一时,却护不住她一世。我表姐从前有个奶娘便是如此。”

    文颖没有架子,像是闲话家常一样,不知不觉就让卞云里放下了心头的那一点恐惧。

    “奶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文颖轻声道,“我表姐是我大舅母最小的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身体有些亏损,所以找了个奶娘,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我表姐说,她奶娘无父无母,但是生的貌美,自己还有些生意手段,所以在商行还算有些名头,后来嫁给了一个对她示好许久的商户东家,如胶似漆了好几年。嫁了对方七年,却连生了三个女儿,最后生了一个儿子没有三天就夭折了。她的相公在迎娶她的时候,说的是海誓山盟,信誓旦旦,但是却因为对方年老色衰,又没能生出儿子而逐渐失去了宠爱,在奶娘还未出月子的时候,就迎娶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进门抬为平妻,表姐的奶娘无父无母,没有母家支持,婆婆也劝她忍,奶娘只能忍了。”

    “后来表姐的奶娘又怀了身孕,生了个儿子,谁知那平妻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很恶毒,在奶娘的儿子三个月的时候就借着看弟弟的名头进屋,蒙了脸将奶娘的儿子生生给闷死了,奶娘伤心欲绝,想要报官求个公道,却被那户人家关在了家中。奶娘的女儿年纪小,但是也有懂事的,想要去报官,然后接二连三出了意外,不是不小心掉进了井里,就是生了病没能治好夭折了……”文颖说的无比认真。

    这也是年清醒对文颖和文灵说的事实。

    文灵曾经无比好奇过自家表姐那么帅,怎么就和普通女儿家不一样呢?

    年清醒便讲了这件事。

    卞云里一怔,“那后来呢?”

    文颖拧紧了眉头,“后来那奶娘重病,那户人家没有请大夫,让奶娘自生自灭,在奶娘快死的时候扔出了家门,不愿她死在家里晦气,奶娘一度绝望的等着病死,但是恰好遇见了大舅母,舅母救了奶娘,知道了这件事后,王府便出手查清了真相,还了奶娘一个公道。那时候我表姐已经三个月大,还没断奶,但是我舅母奶水不足,奶娘便主动留下照顾表姐,眼见表姐长大,奶娘便同她说了此事。表姐说,奶娘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当初信了男人的话,愿意为他不再抛头露面,而是相夫教子洗手做羹,所以表姐也觉得与其靠着男人,不如靠自己。”

    “真……真的?”卞云里从未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这般事情,简直是令人发指,虽然后来王府出了手,可是奶娘的女儿和儿子,却都已经没了,这期间的感受让人可怕。

    文颖说的是年清醒的认知,其实造就年清醒如此想的,并不仅仅是奶娘的事情,还有便是因为年四重和章佳氏。

    王府多子少女,章佳氏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可偏偏这个女儿嫁的远,这辈子都见不到几次面,而且情路坎坷,亏得是找到了良人,否则这一生还真的不好说。

    年清醒头上有年清衍和年清楚。

    年清衍就更不说了,俞氏的事情可见女儿有多么的廉价,随时可以拿来买卖。

    年清醒想的很清楚,能不能生儿子不是她能决定的,但是她绝对不能允许别人会因为她生不出儿子而轻看,南阳王府没有纳妾的习惯,但是她不能保证每个男人都没有纳妾的心思,若是嫁了人要受婆家的束缚,她情愿一个人像男子一样挣个前程。

    “是啊……”文颖点头,“所以表姐常说,为什么男子能上战场挣功勋,女子却只能乖乖等着嫁人,被安排着生儿子,无子还是大罪,还要给夫君安排小妾,虽然南阳王府能护她一辈子,绝不会有人轻看她,但是那也仅仅是她一个人,并不是所有女儿家都能有她这般幸运,有这样高的家世。”

    这番话当真是误打误撞说进了卞云里的心坎儿里。

    卞云里沉默着,眼里微微黯然。

    是啊,不是所有女儿家能有高贵的家世,强硬的婆家。

    不是也有一句话叫,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今日之誓言,也有来日违背的时候,她也不是没看过话本,但是从前也只当那是话本子看的。而且因为她和哥哥相依为命,没有亲戚,多和哥哥一起读书,所以女子内宅当中的事情接触的甚少,没有人同她讲过这些事,现下同为女子,听到这样的遭遇也忍不住心生怜悯。

    宇文璟教了文颖许多应对之言,包括卞云里会如何冷静的刁难她都做了假设,但是宇文璟忘了,卞云里是个女人,文颖也是个女人。

    俩女人凑一块儿的时候能做啥?

    像男人和男人之间那样尔虞我诈的试探?

    不存在的!

    女人和女人凑一块儿就是八卦!

    一如长安喜欢听别人家的故事一样,卞云里也一样,贵女圈也都是如此,只是大伙儿侧重的故事不一样。

    比如现在文颖讲着讲着,便忘记了要劝说卞云里的事情,只是过来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幕。

    这里大都是男子,为什么卞云里会在这里?

    照例说男女有别,就算皇兄如此安排,但是卞云里若是家人才,绝不会允许她住在汉江苑。

    文颖想起来了,卞云里无父无母,她唯一的哥哥也在去年没了。

    所以文颖就想起了这件事。

    作为女子,若无父母为自己操持,只靠着自己,那将遇见的挫折是加倍的。

    文颖轻声道,“表姐努力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她只是想证明,她能做男人做的,她也能自强,能开启先例,这样就不会有女子被夫家所弃走投无路选择自尽,生命只有一次,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将来?若是因为过往所发生的事,用别人的议论来惩罚自己,那是否太过于可惜……”

    文颖听这番话的时候,是好几年前,那时候文颖懵懵懂懂。

    可是现在文颖亲自听到耳朵里的时候,却恍然明白了什么。

    卞云里微微失神,好一会儿强制自己回过神,“郡主,茶有些凉了,我再去与郡主倒些热茶来。”

    说罢起身。

    “不用了!”文颖连忙阻止,想说她不太喜欢烫茶,她喜欢和温凉一些的水。

    恰好此时敲门声响起,“郡主,饭菜到了。”

    从金珠过去,到文颖和卞云里说完这一席话,白玉楼的饭菜做好了带过来,也算是快了。

    金珠和银珠布了饭菜退下去,卞云里不敢同文颖一起用膳,“郡主用膳便可,民女不饿的。”

    文颖眨了眨眼,“你不饿,可是本宫饿了,本宫用膳不喜欢有人站着,你若是不坐下,不拿碗,本宫便不吃了,饿坏了本宫,你是要挨罚的。”

    卞云里一怔,看着文颖。

    郡主,这是在耍无赖吗?

    可是这种耍无赖的方式,当真是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卞云里只能道,“民女多谢郡主。”

    饶是坐下了,卞云里依旧显得很声音,低头端着碗,挑着碗里的饭菜,有些食不知味。

    文颖自己吃的倒是挺开心,夹了自己喜欢的吃了几口,见卞云里恍恍惚惚的,皱了皱眉头。

    她,没那么可怕吧。

    歪头想了想,想到自家娘经常体恤大臣,哪个年事高的元老大臣身子有所不适,比父王记得还清,父王与皇叔在书房议政晚了,也是娘安排着御膳房,让大臣们在宫中用膳,娘说这是怀柔政策,莫不如她也用一用?

    于是文颖夹了一块儿糖醋排骨到卞云里碗中,轻声道,“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你别只吃饭不吃菜,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卞云里恍惚了一下。

    突然想起了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哥哥也是这般,因为爹娘留下的东西不多,哥哥不愿轻易动她的嫁妆,所以平日里开度所用,全靠哥哥卖出字画所得,所以用的甚为拮据,偶尔菜里面加了肉菜,哥哥都会夹给她让她多吃一点儿,可是哥哥走后,就再也没有人这般做过了,包括这数月来身处贵女圈中,她们也只会说这是哪里特制的糕点,是她从前没有尝过的,半是得意半是恩赏的让她去品尝,她感受到了其中的炫耀之意,所以都镇定的拒绝了。

    但是像现在这样的,却恰好不好的戳中的卞云里心头某个柔软的地方,将她的心搅的一塌糊涂。

    文颖就看着卞云里下一刻在自己面前,红了眼眶,眼泪眨巴眨巴就掉了下来。

    一贯反应极慢的文颖,在瞬间脑子里就绷紧了一根线。

    怎么就哭了!!!

    她哭过不少次,一直以来都是她哭给别人看,现在怎么就成了别人哭给她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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