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苏远身上,一阵暖意涌上心头,苏远收回了如潮水一般的意识,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沉静如水,却又带有厚重的气魄,如同平静的水面下暗中涛汹涌,随时都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斜阳满窗。

    他朝着阳光照射来的方向看去,阳光丝丝缕缕,从阁楼的窗户照射进来,照在他整个人的身上,暖入心扉。

    苏远仿佛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这每天都有的景象,每日埋头于习武修炼之中,让他忽略了身边很多东西。

    他来到窗边,抬头仰望天际,朝着北方望去,只能看到空空茫茫的苍穹,在天际的最边缘,那里有些阴沉和暗淡,连阳光也照射不到,但是他的思绪已经飘到比目光更远的地方。

    那里有他的故乡,在这深冬季节,那里应该正在下着鹅毛的大雪吧,想象着被寒风吹得纷扬四飞的雪花,天地都覆盖在厚厚的雪下面,苏远心中有些思愁。

    他叹息一下,不知何时才会回到那里。

    从北境雪州独自在青阳山习武已经将近四年,从当初的青境中期到如今的羽境后期的少年,武道境界攀升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除此之外,他似乎一无所得了。

    他犹然记得当年离开雪州的初愿,然而来到这座毗邻帝都的青阳山,在这四年的成长中,他反而觉得与当时所想越来越远,远到快要忘记了那年幼时的愿望。

    青阳院既让他快速的成长,可也成为了他的一种束缚。

    他在阳光中低头沉思,细细聆听心中所想。

    夕阳开始西沉。

    当他抬起眼眸,清澈明亮的眼中再次发出闪亮的光时,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苏远长身而起,来到阁楼外面,他回望身后的天阁,不止是七重天阁,包括整个通天梯内的九座天阁,里面有许许多多的习武典籍,还有前人留下的心得和感悟,等着他去撷取,但是对他而言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书中的道理和前人的感悟再多,也是别人的武道之路,对他再有裨益,也无法为他铺就一条坦途,顶多也就是追随在前人的身后罢了。

    他如今已经找到一条通往更多更远的途径, 他需要的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苏远看了一眼在平台上那个仿佛万古不变的身影,他毫不客气的大声喊道:“炎谷师兄,一个人练剑多无趣,不如我陪你练练手吧。”

    可是那个身影仿佛一尊岩石雕像般一动不动,苏远突然勾起一抹笑意,将意识融入这片天地中。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炎谷眉头微蹙,周身方才还是平稳的气息突然发生紊乱,他当然知道是谁做好的事,转头望向苏远,眼中有一丝怒意。

    苏远迎着他的目光挑衅似的勾了勾嘴,炎谷微眯起了眼,身影倏然的冲了上去。

    两个身影互不相让,纵横交错间刀光和剑影此起彼伏,相互辉映。

    两人不顾唐川当日的告诫,在平台上再次交手。

    只是这一次双方都是默契的点到为止而已,所以交战许久之后并没有出现流血受伤的情况,不过苏远在场面上难免有些难看,几乎被打得只有招架的余地。

    后来,苏远被炎谷用剑背拍得踉跄后退,眼看炎谷身形又已欺近,苏远大喊道:“不打了,我输了。”

    炎谷刚要撞上去的剑柄骤然停了下来,只是等苏远刚松了口气,炎谷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狡黠,一剑撞在苏远腹部。

    苏远捂着肚子躬身倒地,艰涩的说道:“卑鄙无耻。”

    炎谷轻笑道:“别装了,你的实力虽然不怎样,可是身子比野兽还要强壮,就算被捅几剑恐怕过不了几天又能活蹦乱跳了。”

    伸手将苏远拉起。

    青阳山朦胧在金黄色的斜阳余晖中。

    苏远和炎谷并排立于七重天阁的檐顶上。

    苏远斜躺着,阳光照在脸上,英挺的脸庞散发着蓬勃的朝气,他双眼迎着夕阳,享受着暖人的阳光,有些懒散的说道:“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有这么闲暇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会练剑。”

    炎谷双手抱剑于胸前,轻靠着檐角,说道:“我也会累,也有要停下来的时候。”

    “不过有时还是羡慕你啊,有这么好的天赋,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气息不但内敛深厚了些,武技更是比之前提升了不少,那次我说两年内可与我一战,如今看来还是小瞧了你。”炎谷望着天空,悠悠的说道。

    对于炎谷的称赞,苏远平淡的说道:“不过是我境界低,晋升的速度稍快而已,等我实力达到玄境之后,进展的境界自然就会慢下来了。”

    “别人会,但是我觉得你不会,在几次面对你那种……仿佛可以掌控天地力量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对于一般人而言会成为屏障的练气境界,并不会成为你的桎梏,因为你根本就……不在常理中,就如同……已经脱离了练气这个固有的范畴。”炎谷停顿了几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说完,他看向苏远,见他神色平静,他知道苏远明白他说的话。

    苏远没有说话,因为他想起公输阳留下的手卷。

    片刻后,苏远突然问道:“明日就是宗门大赛,不知道师兄是选择下山游历还是继续在山上修炼。”

    “对很多人而言,下山游历是一种很好的方式,但是在山上,独自一人的修炼才是适合我。”炎谷突然低下头,有些自嘲的说道:“说实话,其实一开始我是不愿意来青阳院的,甚至不愿意去习武。”

    苏远有些意外的看着炎谷。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在我年幼之时,我想要的不过是想在祖辈的荫庇下过着闲淡的生活,我的志向并不在武道上,这个世道有太多的人想成为英雄,那些英雄的事也有无数人争抢着去做,虽然这个世道看似平静,但是斗争却是无处不在。”炎谷似乎触及了往事,目光变得悠远,缓缓的说道:“在我十多岁时,我父亲在即将继承族长之位时暴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父亲是因何而死,但是无人敢对行凶者指责,只因他的实力在族中无人能及。后来在仇人忙于窃取了族长之位时,我母亲和一些与父亲生前交好的族人,偷偷为我求得了一个进入青阳院的机会,就是希望我习武有成,有朝一日手刃仇人继承族位,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那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看着家人在族中被排挤和遭受不公,在那些饱含着愤恨和殷切的目光下,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拒绝。”

    “这些年当我想要停下来时就会想起父亲和所有对我有期盼的人,所以我只有不停的修炼,只有当我有实力手刃那个人时才能停下来。”

    “在青阳院的弟子中,我的天赋相比其他人算不上出众,但好在勤能补拙,这些年来也算是略有成就,看到了复仇的希望,每个人习武都有不同的原因,而我,只是为了不想看到关心我的人失望的目光罢了。”

    炎谷看着苏远,笑着说道:“你还有一样东西是很我羡慕,就是那股无畏无惧的少年意气,为了输和赢能拼尽一切,你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去。”

    苏远问道:“输不是很容易吗,也需要拼吗?”

    “对某些人而言想要输并不容易,有时比赢还要难。”炎谷神色有些晦涩,感慨道。

    苏远问道:“你的仇人很强么,连你如今的实力也不是对手?”

    “在我离开那里时,他是玄境中期,这些年过去他的实力想必不会停滞不前,况且他在族内势力强大,想要打倒他并不容易。”炎谷握紧了手中的剑,一字一顿说道。

    苏远偷偷瞟了一眼炎谷,见他神色凝重,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又想了想,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安慰,更加需要的别人的肯定,苏远叹了口气。

    良久,或许是觉得气氛有点让人感喟,苏远突然一笑,“你今日怎么像是临别之言一般。”

    “就当是提前的告别吧,宗门大赛过后,我会闭关修炼,那个时候你也应该下山了,想必等你再次回来时我已经不在青阳院了,这些年来我在这里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你算是一个。”

    炎谷笑了笑,原本略显冷酷的脸有了一丝暖意。

    虽说对于年少的人都不想流露出离别的伤感,但是这种伤感越是想要隐藏,越是会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

    两人望着悠悠的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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