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轲廉来到山洞的时候,却被将离拦下了。

    “你是谁?为什么拦着我?”牛轲廉双眼赤红,脖上根根青筋爆出。山洞口凉风阵阵,光线昏暗,失去理智的他早已认不出眼前的人正是白天的时候,在池净身边的那位丰神俊朗的公子。“你凭什么拦着我?”

    将离还没有说话,牛轲廉的拳头已经照着他的脸上打过来。

    他以手挡住那拳头,脸上一变。

    这男子力气真大...将离脚下连退两步才重新站稳,惊讶过后,不由得重新审视眼前这盛怒中的男人。

    他看得出来牛轲廉只是区区一介武夫,方才挥出的一拳也是全凭一身的蛮力,并无运用上丝毫内功,即便如此,他仍被他逼退了两步。

    要知道,哪怕是内功超强的武林高手,也未必能让自己退这两步。

    九牛二虎之力么...

    净净身边奇人不少,牛轲廉天生神力,若不能纳为己用,倒也可惜。

    “你这人怎地如此蛮横不讲理!”将离的属下晚了一步,忙上前一把将牛轲廉推开,“我们掌门在里面为冰慧姑娘疗伤!”

    “你们掌门是谁?”岂知牛轲廉不但没有平息怒气,反而双拳紧握地瞪着他们二人,像是要生生将他二人吞了一般。

    前脚刚走了那畜生一般的凌紫年,后脚又来个什么劳什子掌门?这些人都要对冰慧意图不轨么?

    这些男人都该死!该死!

    “我们掌门姓池名净。”将离的属下急忙道,深怕再产生什么天大的误会。

    “池姑娘...”牛轲廉一怔,怒气消了些,“池姑娘在里面?当真?”

    “当真!冰慧姑娘她...额,总之,掌门同是个姑娘家,现在只有她合适进去帮冰慧姑娘疗伤!”将离的属下道,掌门一刻钟之前说了,此时冰慧姑娘情况很不好,让他们二人守在洞口,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虽然掌门并没有确切地告诉他们冰慧姑娘是哪里不好,但他作为一个男人,也能料到三分。

    因此他言语间有些支支吾吾,但牛轲廉显然听懂了。正是听懂了,忍不住心里又一痛,一点一点地沉到几不见底的黑暗里。

    “牛某方才失礼了,对不起。”知道自己错怪了好人,他抱拳道歉道,眼仍微红着。

    将离微微点头,没有说话,挺拔的身躯仍挡在山洞前没有移开分毫。

    牛轲廉攥紧了手,又松开,再攥紧,又松开。反复多次后,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冲动地往山洞里冲去。

    冰慧,无论如何,求你一定要活下来!

    ...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看不到,看不到...但她本能地恐惧着周围的一切。

    冰慧胡乱挥动着手,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自由了,她心里一喜,但很快她能感觉到前方有人。

    是谁?谁?谁在她跟前?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求求你...

    她握起小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打了过去...下一刻她感觉头上一阵刺痛,一阵眩晕传来。

    “不要乱动,你现在头部受伤了导致脑震荡,不能乱动!”

    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传来,冰慧紧紧皱着的眉舒展开来,太好了,不是男人,不是男人...

    同时觉得这女子声音好熟悉。“你...是谁?”

    “池净。”池净道,扶着冰慧极慢极慢地重新躺下来,固定着她的头,趁她迷茫的这一瞬间,从她的百会穴中将银针拔出来。

    幸好...池净半坐着的身子彻底一软,心弦一松,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救回来了,总算救回来了。

    “池净?这个名字...我为何...好像在哪里听过...”冰慧有些微弱地道,想要往深处回想与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可是她除了头疼,别无所获。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昨天才刚刚上门谢过救命之恩的啊。

    “我们...认识吗?”冰慧闻言有些愧疚,“我可能记性不太好...这位姑娘,不如你告诉我,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可好?”

    是因为什么事认识的呢?她只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似乎,曾经也在她很疼很疼的时候出现过,抚慰过她。

    是在哪里呢?

    “你这是失忆了?”池净一愣,脑震荡者会有半个小时左右的神志恍惚或意识丧失,但通常还有可能有近事遗忘的症状也就是说对受伤的经过回忆不起来,受伤前的事情却能记得一清二楚。

    “失忆?”冰慧吓白了脸,“不...不会吧?”

    “那你可记得牛轲廉?”池净追问道。

    “当然记得!牛哥与我相识多年,我绝不会忘了他!”冰慧急急地应道,她怎能忘了牛哥。

    记得牛轲廉,不记得她?池净想了想,又斟酌着道:“那你可记得你...之前在这山洞里...发生了什么?”

    “山洞?”冰慧强忍着不适努力地回想,可只要她一回想,脑海深处就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那尖锐的声音像一根刺,刺得她头痛至极,还伴随着胸闷欲呕。“...唔,我想不起来...对不起...”

    “没关系。”池净下意识地道,看着冰慧那双无神的大眼发愣。

    人类大脑的构造十分奇特,被外力撞击之后,会失忆一点也不奇怪。但脑震荡通常只会遗忘受伤前后的事情,不至于连昨天的事也忘了吧?

    “谢谢...”冰慧笑了笑,又皱起了脸:“我的肩膀好疼...”

    “嗯,我已经帮你上过药了。事出突然,我也没有带什么好一点的伤药在身上,你且忍忍罢。”池净道。

    “嗯。”冰慧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但那笑在此时池净的眼里却总感觉有些不对路。

    “你...”池净紧紧盯着她的双眼,“能看得到我吗?”

    “池姑娘,这山洞里好黑,我看不到任何东西。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还有多久天亮呢?”冰慧苦恼地道。

    “...”池净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看了看左右前后放着的四颗硕大夜明珠,说不出话来。

    尼玛...这姑娘何止是失忆啊,还失明!

    失忆也就罢了,没准还是个好事,可失明...这可怎么搞啊!

    “池姑娘,怎么了?”冰慧察觉到不对。

    “你...看不见东西,但我不确定这是暂时的还是永远都这样,”如果说这是脑部受了重伤而导致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而造成的失明,也并不罕见。

    “我...瞎了?”冰慧一愣,有些无法相信,但又由不得不信。山洞里再怎么黑暗,也不至于会连半点月光的微弱光芒也看不到,她早该猜到的。她,好像是真的瞎了...

    她沉默起来,心里有些慌,有些想哭,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到冰慧如此模样,池净觉得心里满满的挫败感。她的血只能止住冰慧的头上的血,却依然不能阻止她失明么?瞬间百感交集,原来她之所以在冰慧的眼里只能看到一片黑暗的未来,正是因为冰慧...瞎了?

    她要失明一辈子了?直到死去,都再也看不到半点光明了?

    天意,终究还是天意。

    浅叹一声,池净还待对她说些什么,却听到洞口处传来几声争执。她屏息一听,是牛轲廉的声音。

    来得真快。

    正要让他们进来,看到冰慧那脸上期待的表情,转念一想,池净道:“冰慧,你想嫁给你的阿牛哥吗?”

    “我想!”几乎是在她刚问完,冰慧毫不犹豫地就涨红着脸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此举太不矜持,不好意思地挫败地嘤咛出声,不敢再说话。

    “那你照我所说的做,我保管牛轲廉会用最快速度娶你过门!”池净道,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真...真的吗?”即使双眼无神,冰慧脸上的又惊又喜全写在了脸上。

    就在当初牛轲廉把锦囊交给她,以报她救了冰慧的恩的那时候,她就猜到这两个人必定是郎有情妾有意,十之**牛轲廉这顽固不化的直男不愿意接受冰慧,那今日她就来个顺水推舟,权当弥补弥补冰慧吧。

    “真的,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好好听着。如果你听完了我说的话,你仍义无反顾要嫁,那我就帮你!”

    可怜的小姑娘,我定让你如愿以偿。

    ...

    “什么?”牛轲廉用力咬紧牙关,尝到自个儿嘴里那淡淡的血腥味。“冰慧,冰慧她...”

    “是的,你没有听错。”池净站在山洞口,面无表情地对他道:“冰慧她...受了很大的打击,我给她喂了些安神的药,她才刚刚睡了过去,不再...不再寻死...”

    “寻死?”牛轲廉眼神痛缩,沉痛地闭了闭眼。“她...”

    “但她再次醒来后却失忆了。”池净道。说起来也不算她撒谎,冰慧失忆这事是真的,就知道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了。

    一个人受了莫大的创伤,本来就是会选择性遗忘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和事,这在医学上也是有不少个案的。

    “...”牛轲廉心痛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冰慧她...她...一夜之间遭受了世间女子最大的恶梦,**...失忆...还...失了明...

    “嗯,她可能不再寻死了,但...”池净看了看他一眼。

    “但是什么?”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了?

    “但她一个娇弱的姑娘家,遇上了这种事,以后还怎么嫁人?即使她选择忘记了这件事,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回到村里估计是要被浸猪笼了。”池净道,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浸猪笼!不可以!牛轲廉脸一白,脱口而出:“我娶她!”

    “冰慧若是有朝一日恢复了记忆,恐怕也是不愿意见到你出于同情而与她成亲的。唉,算了,看来她还是逃不过浸猪笼的命运了。”池净摇头,沉痛地道。

    同情?不,他根本不介意她遭受过什么样的伤害,这又不是她的错!

    “谁说我是同情!我爱她!”牛轲廉涨红了脸,像是压抑了多年的感情终于在此时选择爆发出来,“我爱她!我爱冰慧!”

    “从初遇那一年开始!”

    “我原以为她离开了我,必定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

    “但我错了...我错得彻底...”

    “我对她的感情不是同情,绝对不是!”

    “在我心里,她是美好的,从以前到现在,甚至将来,永不会变...”

    “冰慧...”牛轲廉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失神地呢喃,“嫁给我,冰慧...”

    他终于有勇气说出这句话,只是,还来得及吗?

    “好。”

    一个柔情似水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

    ...

    ...

    “真感人。”

    把山洞留给那一对用了好几年才互相敞开心扉的有情人,池净与将离走在回无华院的路上,池净望着天上的月色皎洁,忍不住感叹道。

    将离无动于衷。

    “大师兄,若有一天我遭受了这般对待,不管是不是出于同情,你可千万别娶我。”池净又道,神情有些黯然。她本已经被毁了容貌,若再被人给强了,不管对方是不是出于同情,她也只会当作是同情罢了。

    她相信奇迹与真爱,但她只信这些东西会发生在别人身上,而不是她的身上。只因在这方面,她素来悲观。

    将离没有说话。

    池净骤然尴尬起来。她在胡说些什么呢?她跟大师兄不比冰慧和牛轲廉,那一对是情投意合,互相扶持多年,感情早就不一般。

    一定是月色太美丽太温柔,才会让她脑子一时不清楚,跟大师兄说这些话。

    没想到将离沉默许久,在她以为他仍旧不会有任何回应的时候,微哑的声音响起:“不会。”

    “啊?”池净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不会?

    “不会遭受这样的事。”将离道。

    池净捕捉到了他话里那一丝极为隐忍的怒气,不由得愕然。大师兄生气了?对她?为什么?

    “净净,不要乱说话。”将离正色地道,极力将脑海里浮现的,池净被坏人凌辱的场景挥去。

    光是用想的,他觉得他已经有一种想要杀人的**。从今往后,谁也别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加害净净!

    “...”池净察觉到了杀气,即使心知这股杀气并非针对自己,仍是有丝丝寒意自背后窜上来,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好的...大师兄...没问题...大师兄...”

    大师兄...好可怕。

    若真的有一天,她遭受到了非人的对待...哦,不,她遭受过的非人对待还少么?只不过她运气坏得彻底,这些人对她的血远比她的**更感兴趣罢了。

    活着本来就是如履薄冰,哪来的滴水不漏?她也只能尽最大可能保护自己罢了。

    池净自嘲地笑笑,自若地将话题转开:“其实,冰慧没有**。”

    或许跟大师兄及时扰乱了虚通的笛声有关,总之她方才粗略检查了下,冰慧的裙子虽然被撕破了,看起来像是已经被玷污了,但实则上并没有真正的失去清白。

    凌紫年,也算良心未泯吧。

    将离似乎仍没有从刚才的话题脑补中出来,只闷闷地应了下:“嗯。”

    “但失忆和失明是真的,她失去了受伤时的那一段记忆,唔,可能还有别的话,但总归她没有忘记她的牛哥。”这就是真爱了吧?看着刚才冰慧与牛轲廉抱头痛哭的那一幕,她心里酸酸的。

    早就不奢望将离会跟自己谈心事,但她觉得将离这样也很好,单纯的听她倾诉。

    “她这应该也带着些心理性失明吧,我仔细地看了她的眼睛,病理性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牛轲廉真是条汉子呢,我没看错人,哈哈。”

    “好了,可以安心回去吃宵夜...哦不,都快到卯时了呢。”

    “走,大师兄,我请你喝早茶去!嘿嘿,排骨凤爪蒸粉果,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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