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呢?”池净轻声问道,是什么让卖糖人最后改变了决定,没有割掉他的舌头?

    “接下来...”小洋葱笑了笑,不得不再次佩服自己当时的机智。

    “不要割掉、割掉我舌头...我可以、可以帮你!”

    那天,本来因药粉的关系他已经有些大舌头,但眼见到了最后关头他仍没有放弃,放手一博大喊道。

    “帮我?你能帮我什么?”卖糖人停了下来,手指还拉着他的舌头,毫不在意手指上沾上了他的口水。

    “算、算、算账!”他喊完这句话就慢慢地睡了过去,但他残存的意识仍告诉了他,那卖糖人犹豫了!

    只要犹豫,便有机可趁!

    果然,再次醒过来时,卖糖人好整以暇地蹲在自己旁边,而自己的舌头——还完好无缺地呆在口腔里!

    虽然他的处境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但他的心底里仍是很快地掠过一丝狂喜。他并没有将这丝狂喜表现出来,只是神情倨傲地看了卖糖人一眼。

    卖糖人见状更是拧紧了眉,这种神情他见过,他们村里那些识得几个大字的读书人就是常年挂着这样的脸,在那些读书人面前他总莫名地觉得自己有些窘迫寒酸。

    “你这小子,会算术?”卖糖人道,他卖糖人只是个幌子,游手好闲大半生,并没有做过什么正当生意的他,如果真做好了打算要跟那头目合作的话...

    说是说好了三七分账,但分账这种事情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要是数目多起来的话,很容易算混的...

    “会,邻居的大叔教过我。”杨琮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只是垂下来看着自己双腿的眼里饱含着浓浓的嘲讽。

    “你没有骗我?”卖糖人虽然已经信了六七分,但狡猾的天性让他没有放下警惕来。他得好好思量思量,这少年会是自己身边养的一条狗,还是会是一条狼。

    “我骗你做什么?我现在这样,除了帮你算账以混口饱饭吃,你觉得我还会有其他的去处么?”杨琮抬起头来怒目地瞪着卖糖人。

    卖糖人“嘿嘿”地笑了声,他说的也是,如今的他可是插翅难飞,还能搞什么花样?

    从此,杨琮便留在卖糖人身边,卖糖人叫唤他“小洋葱”,白天乞讨,晚上帮他算账...

    直到有一天。

    ...

    “怪可怜的娃娃。”

    一个男子声音响起,本俯趴在木板上闭目的小洋葱闻言立即睁大那双与世无争的眼睛——他知道怎样才能博取路人最大的同情。

    他知道任何一个路人都首先会注意到他那因年岁渐长而越发俊秀的脸,接下来才会留意到他惨不忍睹的下半身。他状似天真好奇地眨了眨眼,眼里没有苦楚和哀求,却更令人心里一疼。

    “大叔,看这天要下雨了,你要是不想淋雨的话还是得继续赶路呢。”他好心地劝道,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眼前的破碗里空无一物。

    “嘿。”楚家一听乐了,这小乞儿,自己都走不动了,还关心路过的行人会不会淋雨。

    乐了之后心中一暖,也不赶路了,就地盘起两条腿坐在这残废的小乞儿身边,将手中刚买不久的热腾腾的大饼一点一点地撕碎,喂到小乞儿口中。

    小乞儿的双手是健全的,但因为常年以手代脚,一双手上的皮肤变得比脚还要粗糙,布满了茧子和厚厚的污垢。楚家是一个感受到别人善意后会百倍奉还的人,因此并不介意喂他吃食。

    当然后来他知道了,这小乞儿哪是真心关心他这个路人,他那看似有意的关怀,只不过是引起路人同情和怜惜的另一种方式罢了。

    “谢谢楚叔叔。”边吃边交谈了寥寥数语,直到把那大饼吃光,这回小洋葱的道谢倒是带了几分真诚。

    这两年来同情他的路人如这位大叔不泛其数,他初时也动过求救的念头。只是人的天性冷漠,每每当他借着他们喂食自己或递食物给自己的时机,道出自己其实被人掌控监视着并希望得到拯救之时,回应他的通常是一声爱莫能助的叹息。

    暗地里监视着的那些人也很警惕,若那些人与自己交谈的话超过十句左右,他们会站出来恶狠狠地威胁恐吓对方,而他则会很快被强制带走换到下一个乞讨点。

    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也曾有人应承过帮他向他的家人递个信儿,但递了又如何?他们每天乞讨的地点根本不一样,那卖糖人精得似鬼,怎会任人轻易抓住把柄?

    如今他若是告诉这楚叔叔,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罢了。

    ...

    两年了,自己仍没有逃出去。

    小洋葱如是想着,心中便有些心灰意冷,放弃了向楚家求救的念头。反正结果都是一样,何苦再垂死挣扎?

    也是天意如此,本应离开的楚家在站起身后天上便下起了雨,他不得不重新坐了下来等雨停。

    既然是天意,小洋葱咬了咬唇,抓紧机会低低地说道:“楚叔叔,我是被人拐骗弄残至此,求楚叔叔帮我!”

    拐骗弄残至此...楚家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眼里冒出了两束熊熊火光。

    小洋葱今生今世都会记得那一幕。

    楚家先是将他背了起来,要直接将他带走,那背地里监视着这一切的人当然一马当先冲了出来。他又将小洋葱轻轻放下,用力一挥拳,两个体形比楚家壮好几倍的汉子便流着鼻血倒了下去。

    小洋葱心里一喜。他趴在那张趴了两年的小小木板上,吃力地仰起脖子,在那场倾盆大雨里,将楚家的每个动作熟记于心。

    楚家虽然看起来瘦弱,却是个不折不扣铁骨铮铮的汉子。因为一直以来抬棺练就了不弱的力气,应付起两名彪形大汉来正是绰绰有余。

    他将那二人打倒下之后,盛怒之下本欲折断那二人的手与脚,但没曾想那二人倒下后燃起了信号弹,他不得不赶紧背着小洋葱奔离那地。

    这一背便直直将小洋葱背回了家。

    楚家本以为小洋葱回到心心念念的家乡会如释重负,会忘掉一切重新再来。但小洋葱只是远远地看了看自个儿的阿爹阿娘,在看到阿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走出屋外时,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那天,他默默地流了很久的泪,最后毅然决定跟着楚家回北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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