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被这一巴掌打得松开口,他愕然地望着眼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蛋,咂巴着嘴里的淡淡腥味,有些迷茫地极小声地唤道:“...姐姐?”

    听到这声久违的姐姐,虎牙眼里已有泪光。

    “你懂事一点好不好!”她狠狠将泪意逼下去,板着脸骂道。

    小狼似乎对自己的双手已经遗忘了。姐姐从未骂过他,也从未打过他。他委屈地又唤了声:“姐姐。”

    “你生病了知不知道?姐姐没银子找大夫知不知道?姐姐本想水退后就把自己卖了来治你,可是幸得死去的娘保佑,现在有好心的姑娘要帮你治。”虎牙像没听见般接着骂。

    “可是你看看你。你把人家大叔咬成什么样了?”

    大叔?小狼这才发现自己被人环在怀里,而这人的手臂上正微微渗着血。这是他咬的?

    “你就不能乖乖的不要乱动吗!要是好心的姑娘和大叔被你气跑了,不帮你治了,姐姐也卖了,就剩你一个你要怎么办...”虎牙骂着骂着,声音终于哽咽了,眼泪也终于忍不住一滴滴往下掉,掉到何必方的那几滴血珠上,血与泪混合在了一起。

    没人照顾你了你要怎么办啊。

    池净盯着地上的血和泪,默然。

    ...

    艾柱燃尽。

    最后一丝轻烟散去,透进穴位后再从经络间全身游走。

    小狼在被虎牙打了后就不再挣扎。说也奇怪,那被烟熏的拇指在那之后便不再灼痛,一直安安静静地直到池净轻轻将他手上的拇指解开。

    虎牙已经按池净的吩咐端来一碗热水喂小狼喝下。

    “现在开始都不能喝凉水,不能吃凉的东西,明天就可以了。今夜睡的时候也要注意保暖...”池净说道,边往小狼地铺上的被子看去,语气一顿。

    她现在才注意到一直盖在小狼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被子,那是一件又宽大又破的花薄衫,应该是体型较胖的妇人所着。上面还有不少泥迹,如果凑近些闻,她甚至怀疑自己会闻到腐朽的气味。

    当然,不用凑近她也能闻到掺杂在腐朽其中的浓脂粉味。

    这两姐弟是随手一捡都能捡到死去老鸨的衣服吗?池净有些无力地拎起那件衣服拿到外面去焚烧。

    她本来还很疑惑,为何小狼年龄那么小都会患上这种成年男女都未必会患上的鬼交症,如今看来他不患上才怪了。

    看着那衣服最后一角也焚烧成灰,她走回棚内,远远地便听到何必方在说话。

    “你们两姐弟也无处可去,不如就像明儿一样跟着我吧。我何必方无妻无儿,你们若跟着我,我虽不能像你们的娘一样照顾你们,但当个像样的爹我觉得我应该可以。”

    正说着,反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抬起,那抹冰凉搭在他的手腕上。

    何必方一愣,直直地朝来人看去。

    池净也顺着他的眼神看进他的眼里,看到一个年近八十但宝刀未老气势不减的威风凛凛老将军。

    她心头一喜。

    ...

    “你拿什么养活他们三个?”池净放开他的手,毫不客气地问道。

    脉息迟伏,确与小狼一样,鬼交之症也。但他的情况出乎她的意料,比小狼轻许多。

    “有我一口吃的,便少不得他们一口!”不介意池净话中隐隐透出的轻蔑,何必方豪气万千地道。只要水一退,他们重新回到家中,靠着双手还怕会饿死?

    “大灾之后若瘟疫蔓延,你也找不到吃的呢?”池净取出几根银针来,放在棚内的烛火上来回翻转着。

    “不会的。我们近日防疫防得密不透风,该烧的该喝的都一样不落,哪还会有瘟疫。”何必方道,那些官兵最怕死,早就给他们发派了足够数量的药草,让他们平日里频繁地点着草烟。

    “之前还有人曾说,北县百年来无水患,会出现水灾绝无可能。”不会?池净讽刺一笑,趁何必方回答不上来的空隙,拿起已经烧过又静置了一会儿的银针,直接往他的左手鬼哭穴刺入。

    “啊!”何必方失声痛呼,忙要伸手去拔。

    “不想死的话就忍着,你跟小狼的病症是一样的。”池净道,又取过一针,直刺入他另一只手的鬼哭穴。

    何必方又闷哼一声后才开口问道:“什么病症?”

    她邪邪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与指间的针一起发出微光,在本就阴暗的棚内更显森然。“鬼交之症。”

    ...

    “鬼...鬼交,鬼交之症?”何必方闻言,脸瞬间红透——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嗯。其实就是阴邪气侵体,你阳气比小狼足,所以你还算经得起损耗。不过,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池净道,不想把事情解释得太复杂。利索地再刺入一针,满意地看到他眉心间的阴气渐渐散开,像方才的小狼一样。

    厉害。十指连心,扎手指跟扎心无甚区别,他居然能咬牙忍了下来,不愧是铁血猛将。

    “一年前吧,有一日发现路边有一具女尸,不忍见其曝尸荒野,便将其埋了。自那日后...不过,姑娘是如何得知何某也...”何必方脸又一白,难道他的病已经如此严重,看起来很明显?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也是因为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东西。这女尸可真不厚道,就这么报答前世埋葬你的人的啊。

    不过如此悍将,若不为已用,那可真是浪费。池净心里带了几分算计,淡然道:“阿凤告诉我的。”

    “阿...阿凤?不可能,我跟凤妹子说的是我朋友,并非是我。”何必方不信,并当场戳破她的谎言。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也不知道你跟她说了什么,反正她就是这样告诉我的,让我治你,就当是为了明儿。”池净有些无赖地道,反正死无对证,你要证据你追到地府去好了。

    “阿凤还说了什么?”何必方半信半疑,凤妹子一声不吭地走了,就是去找眼前这姑娘了?

    “她说她为了答谢你帮她抚养明儿,特地跑回地府去想尽办法从鬼差口中套问出了有关于你的事。”池净道,脸上仍是那吊儿郎当爱信不信的模样。

    “有关于我的什么事?”何必方越听越觉得是真的,毕竟眼前这女子没必要骗自己,自己一无钱财二无相貌。何况她还知道他那些羞于启齿的病症...

    除了凤妹子与他,是绝无第三人...不,绝无第二人知道的。

    “阿凤千万交待说,让你一定要跟我走,将来才会有出路,才能保护得了她的明儿。”池净道,心里一边计算,她说过的谎能绕地球多少圈了?

    “跟着姑娘会有何出路?”他沉默,但其实内心并不那么抗拒,他也不想如此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不知。总之让你跟着我,反正你也无处可去。”她将针拔出来,发现他除了刚开始第一针外,其余三针扎下后仍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确实无处可去,也罢。将来若道不同,再不相为谋便是。“那姑娘,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是要问待遇吗?包吃包住五险一金还包升职包你满意...

    “姑娘说我与小狼同一病症,那为何对我使用银针,对小狼却用烟疗之法?”当然,在她拔完针后,他确实觉得体内似有些很沉重很浑浊的东西一扫而空。

    “无他,仅仅因为我想试试你有多经得起痛。”池净咧嘴一笑,笑得残忍。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经得起痛,才能担得起重任。

    “...”何必方无言以对。

    我说凤妹子,你确定让我跟着眼前这个人?不会是坑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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