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悔回来陪我过了个生日,就被陆行琛拐走了。

    从她那里,我得知陆行琛并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样。

    每个人都背负着一些东西,让我们在不得已时做出选择。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岁月增长,对很多事看得开了。

    三十岁的生日一过,居然有些通透的感觉。

    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男人临别时对我说的话,却已变得越来越模糊。

    只有那句后会有期,我总感觉别有深意。

    他说这话时的眼神,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

    直到这一天,我在车载广播里听到那首经典的《卡萨布兰卡》。

    当时我正在去乔锐工作室的路上,到达后,习惯性地指纹开门,听到屋里有人。

    正想打招呼时,忽然一个女声传出来:“难道你要等她完全忘记那个人?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被动。你不主动,怎么能取代她心里那个人的位置?”

    这个女人是乔锐的前妻孟筠,国内著名摄影师,专攻人像,是明星写真和各大媒体封面人物拍摄的御用摄影师,极其善于运用后期处理,商业运作模式堪称顶级。

    作为同学,他两大学一毕业就领了证,但没办婚礼,艺术家嘛,都是冲动而且感情饱满的。

    然而两人渐渐在事业上产生了分歧。

    乔锐给我讲他们故事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贬低孟筠的意味,反而夸她有才华,也有头脑,更重要的是,她有毅力,有为实现目标持之以恒的决心。

    他就是这样,说话从来都得体。

    我从他的口中,知道孟筠也是一路浴血奋战而来。

    两人分开完全是因为艺术创作的理念不合和对商业艺术的认同不一致造成的。

    孟筠对乔锐的才华依然仰慕,却越来越看不上他在名利上的淡泊,以致于最后和平分手,现在朋友做得好好的。

    乔锐这儿我来得实在太频繁,也就比出入自家差那么一点点吧,所以平时都直接进。

    这下不小心听到人家谈话,觉得很不好意思,也无心去想刚才听到的那段话,只感觉没有礼貌。

    于是我装作刚到,在玄关处大声说:“乔大师我来了!”

    一边说着,我一边往里走。

    拐到会客区的时候,我看到孟筠:“嗨,孟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路过来跟乔大师取取经。”孟筠笑着学我的称谓,之后她拿起包,看了下表,说赶时间要走。

    送走她后,乔锐说要先去暗房洗两张照片,让我自己玩儿。

    我说好,想起他有不少珍藏的老电影碟片,就问他有没有《卡萨布兰卡》。

    他指了指柜子,说左侧四排三格。

    就这样,我在他的工作室看完了珍藏版的影碟。

    “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也不能再与你见面。你一定不要问为什么,只要相信我爱你。”电影里,女主人公给男主人公写过这样一封信。

    看到这儿时,我的心揪起来,女主人公无奈的告别,让我对她既同情又心疼。

    或许总要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才成就了伟大的爱情。

    只有悲剧,才会让人刻骨铭心。

    多少大文豪都喜欢写悲剧,比如那句“没有痛苦,那么一切都会被遗忘”。

    结尾,在卡萨布兰卡的机场,男主人公击毙了阻止女主和前夫离开的德国少校,目送着最爱的女人奔向自由。

    我在男主人公的眼神里,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一如三年前的那场告别。

    是我眼花了吧?我这自作多情的毛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乔锐从暗房出来,影片刚好结束。

    “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爱情片,尤其是悲剧。今天怎么主动找来看?”他走到我身后的书架那儿拿东西。

    我端起咖啡抿了口:“经典嘛。”

    “准备好了?”他问。

    “嗯。”我信手拿过他的徕卡摆弄。

    “真不容易。”他一本正经地说。

    “是啊,好在项目通过了。”我叹了口气。

    我为了进一步打响新刊的知名度,同时也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提出了“星芒”的项目策划案,在经过重重审批和阻力后,终于通过董事会的最终决议得以实施。

    “要不是你们的助力,哪有这么快提上日程,谢谢乔大师带我走上献爱心的弘扬民族传统美德之路。”我补充道。

    他勾起唇角,抽起桌上的纸抽,走到我面前,弯腰擦掉我嘴唇上的咖啡沫。

    屋子里没开灯,投影仪上的老电影被我关了声音重新播放,成为唯一的光源。

    光线随着镜头的变换,时明时暗。

    乔锐俯视着我,单手撑在我坐的单人沙发那宽大的扶手上,浓郁的男性气息在我身边弥漫。

    我们四目相对,第一次,我和他在这样的环境下,靠得如此近。

    要知道在平时,哪怕我挽他的手臂,都不会产生是情侣的感觉。

    他的眼神,在我眼中缓缓游移,看得那样仔细。

    我脑中突然出现刚才在门口听到的孟筠的话,不由蹙了蹙眉。

    “干嘛?读心术啊?”我一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他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继而站起身,笑道:“对,读心。”

    “读到什么了?”看他说得这样正经,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饿了。”他认真地说。

    我立刻笑出声,就差给他一脚。

    别说我还真饿了。

    吃饭的时候,我两讨论了三天后的行程。

    自从我成为救助PTSD患儿志愿者后,随着对患儿接触和了解的增多,以及对于救助站和福利院现状的观察,星芒项目的雏形便在我脑海中生根发芽。

    我希望能用自己擅长的,来真正帮助孩子们和福利机构。

    我了解到,通过绘画和音乐等艺术形式抚慰伤痛是常见的治疗手段之一。

    于是我从顾澜依着手,联合了一批艺术家、策展人以及画廊负责人探讨方案的可行性,他们都表示愿意提供支持,这让我有了更强大的动力。

    简言之,我们为患儿提供绘画的教材和教学,并配合专业心理学家辅助治疗。在这个过程中,患儿形成的作品交给我们来运作。

    我们通过举办展览以及慈善拍卖,甚至让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邀请患儿加入,融入他们的思想和创意,以此带动社会关注度。同时,艺术家直接面对的收藏家们大部分都是企业家或者明星,掌握着一定的社会财富。而他们也乐于做公益提升形象,就能够帮助患儿及福利机构。

    当然,说起来简单,为了让这个项目能够顺利通过审批并且具备可执行性,我们付出了许多努力。

    为了让董事会审批通过,项目还要考虑盈利模式,这是最让我费神的,好在最后得以成功解决。说起来,要感谢我的志愿者们。

    由于PTSD并不是不可治愈的疾病,过往病史中就有许多康复的案例。在项目前期策划时,有一位圈内知名的艺术家找到我,说她也曾是PTSD患者,她愿意无偿为我们提供帮助。之后像她一样的人出现得越来越多,星芒计划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将点滴光芒凝聚成满天星辰。

    按照既定计划,我们已经分批分人次走访了多个地区的PTSD福利机构。

    我和乔锐将在三天后带着小组志愿者,前往位于云贵交界处的边陲城市宁安去调研。

    听说那里因为处于三不管地带,治安和经济发展都相对滞后,年轻人要么外出打工,要么偷渡到临近国家去寻金,当地的留守儿童一多,便会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

    三天后,我在即将抵达目的地的飞机上听到空姐甜美地解释说,由于目的地突遇雷雨天气且将持续大暴雨,飞机将被迫改降春城机场,请乘客们予以理解。

    不理解能怎样?

    最后我们选择坐大巴前往目的地宁安镇。

    我没想到会途径滇南,更没想到司机在这里对我们说,他刚接到通知说必经之路的一座桥因为大暴雨塌了,今天所有的车都通不过去。

    他让我们下车,找地方住一晚。

    我顺着要去的方向张望,远处黑云压城,隐约可见有闪电穿破云层直劈而下。

    广播里响起紧急预警,好在我们这边没事。

    这让我想起三年前,江城经历的那场特大暴雨。

    等我回过头观察周围的情况时,居然看到了半山腰的一大片向日葵。

    这个季节它们的花盘还很小,并没有上次来时那样壮观。

    乔锐问了路,说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可以去那里住一晚上。

    我知道那个小镇,我去过。

    孟涛的汽修美容连锁店进展如何了?虎子该上四年级了吧?娟儿……

    “骄阳,发什么愣?”乔锐喊我,我回头瞥了眼上次来时的民宿位置,应了一声,就去追赶上大部队。

    到达镇上时,才下午四点。

    同行的志愿者们把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当成了旅行,结伴出去逛小镇。

    乔锐拿着相机来找我,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采风。

    我说不想去,他也没勉强,就被志愿者们拉走了。

    他清楚我私底下阴晴不定的性格,有时候喜欢热闹到发疯,有时候恨不得独处一个世纪。

    他们走后,我出了门。

    小镇不大,那棚户区却已经没了。

    当我看到一辆出租车经过时,我鬼使神差地拦下来,说出一个地址。

    我居然没忘。

    既然有缘路过,不妨就来看看吧。我心想着。

    问师傅多久能到,他说快点开差不多五十分钟。

    山路颠簸,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第一时间下车干呕。

    “一小时后你来接我吧,我付往返车费。”我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对司机说道。

    他说好,下山去拉两趟活就回来。

    风乍起,春夏之际,蔷薇傲然开放,爬满屋顶,在玻璃墙的四周垂落。

    在夕阳的余晖中,这景象,美艳不可方物。

    双层的设计错落有致,第二层的平台延伸出来,做成了三面玻璃的阳光房。

    我看到里面的陈设和当时那个男人给我看的照片一样,里面还有一张像秋千一样可以摇荡的躺椅,铺着垫子,放了两个靠枕。

    看得出经常有人来打扫整理,一楼前的院子鲜有杂草,鹅卵石小径也很干净。

    我站在门口,没有钥匙,试了下指纹,打不开。

    还剩最后一个办法,我输入了他常用的密码,是我的也是他母亲的生日。

    听到开锁的声音。

    我把手搭在门把上,站了整整有五分钟,才终于推开,走进去。

    扑面而来是日暮时分,阳光的味道。

    放眼望去,木质的灰白色地板干干净净,拼凑起的图案像白桦树的年轮。

    洁白的墙面上挂着铺满色彩的画作,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简约的白色灯具,湖蓝色的沙发,原木色系的书架茶几,还有蓝绿和鹅黄搭配的窗帘纱帘,图案充满异域风情的地毯,让整片空间在薄暮的余晖中更显温暖,宁静。

    当我踏入时,扭头便看到通往二楼楼梯的侧面墙上,那幅巨大的婚纱照。

    还有,被套在一旁衣架上那套我只穿过一次的婚纱。

    它高挑地立在哪里,鱼尾拖地,就像在注视着我。

    那一瞬间,我有些呼吸不畅。

    我惊惶地举目四望,甚至一度怀疑,那个男人会突然从某个房间走出来,对我说一句“好久不见”。

    那是他的风格,对么?

    如果,我该怎么做?继续打他,还是转身就走?

    或者就告诉他,我的丈夫正在山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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