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客栈的上房与中房之分,主要区别在于大小方面,至于房内布置,倒是相差不大,也就多一两件家具而已。
    一间上房内,那范元正与贴身丫鬟做颠倒衣裳之事,听到外面哭声,好不扫兴,随便弄了几下,草草了事。
    随后他听到宋阿三的喝骂声,以及跳下去的动静。
    范元一手抚弄着怀中少女的丰腻,嘴里嘀咕道:“早就说了,出门遇着这白事,晦气,连睡觉都不安稳。若非时候不早,就赶到归原县去住宿了。”
    丫鬟被摸得浑身发软,刚才只尝了个开胃菜,颇不满足,当即娇声道:“公子,要奴……”
    听这一叫,范元再振雄风,正要翻身上马,继续征伐,就听得“呜呜呜”的哭泣声又响了起来。
    “还有完没完了!”
    范元跳起来,怒气冲冲。
    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不对,宋阿三怎地没声气了?
    范元快速披上衣服,说道:“小环,你呆在房内,不要出去。”
    说着,他开门走出,去找隔壁的堂兄范轩。
    范轩坐在里头,穿戴整齐,正在拭擦一柄宝剑。他的贴身丫鬟,却安排到另一间房住下了。
    “子闳,你听到外面的哭声了没?邪门得很,莫非有邪祟作怪?”
    范元急声道。
    他们出身秦州大户门第,自有见识。
    范轩点点头:“的确有些古怪,刚才我这灵元宝剑,无风自吟,示警于人。”
    范元吓一跳:“难道那钱大善人尸变了?”
    范轩沉吟道:“按理不会,哪会那么容易尸变的?其为寿终正寝,生前享尽清福,无恨无怨……除非有人纵尸,借尸还魂!”
    范元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范轩想了想,道:“你回去房间收拾,带小环过来,与我一起。”
    “好!”
    范元立刻回房,一灯如豆,就见丫鬟面朝里的躺在床上,仿佛睡着:“小环,快起身穿衣裳,与我到隔壁去。”
    没听到回答。
    范元便不耐烦地走过去,一掀被子:“快起……啊!”
    后面的“来”字变成了惊叫声。
    床上躺着的,哪里是什么丫鬟,分明便是一个纸人儿,穿着一身翠绿带红的纸衣裳,眉目描绘得栩栩如生。
    范元这一惊吓不小,差点一跤跌落在地:“子闳,救命!”
    隔壁的范轩听到叫唤声,大踏步抢进来,见到床上的纸人儿,当即手中宝剑一挺,刺了过去。
    嗤的!
    正中胸腹间,有殷红的血流了出来,飞溅在床被之上。
    刺中的哪是纸人儿,分明便是没穿衣服的丫鬟小环,死于非命,眼睛睁得大大的。
    范轩脸色大变。
    范元见状,哆嗦地道:“子闳,这是?”
    “鬼魅幻术,不用理会,跟我走。”
    两人返回范轩房间,坐在灯下,脸色很不好看。
    范元道:“要不我们下去叫东叔起来,坐车离开此地?”
    范轩冷然道:“三更半夜,漆黑一片,此时出去,等于送死。”
    “可留在此间,不也是等死吗?”
    范元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怕什么?”
    范轩低声喝道:“你我皆为举人,有功名官气在身,等闲邪祟,莫敢加害。况且,我这手中,还有灵元宝剑在。”
    听他一说,范元稍稍定神。
    官气震慑邪祟的说法,自古有之。倒不是说镇压相克,而是邪祟一旦伤害到有官气在身的人,将受到一定的反噬,沾染上身,难以祛除得掉,颇有负面影响。
    是以一般邪祟为祸,都不会轻易对官员下手。
    其实练武之人,同样有这般讲究,一言以蔽之:杀官,便等于造反,没了回头路。
    范轩过去,把灯拨亮,再端坐回来,横剑于膝,一脸凝重。
    范元到底没这位堂哥养气功夫深,显得坐立不安,他手中也拿着剑,但纯属做样子的,剑锋都没拔出鞘。
    说也奇怪,闹出这等动静,客栈上下,并未骚乱起来,不知其他住客是睡着了,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躲在房间内瑟瑟发抖。
    相信后者居多,出门在外,事不关己,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装聋扮哑,明哲保身的,也只有那宋阿三的暴躁脾气,才会当出头鸟,跳了下去。
    哭泣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云来客栈的屋檐四角,忽然各自升起一盏白皮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白皮黑字,火光沉沉。
    ……
    不远处的法场,建在灵堂之前,占地近亩,颇为铺张。
    钱家有钱有势,老大爷去世,后事自要大肆操办,要办得风光体面。
    钱举人特地花费大笔钱财,请了有名的法元寺僧人前来作法。六位僧人,有老有小,很是整齐。
    在台上,这些僧人有的在诵经,有的在敲打木鱼,又有绕着棺材行走,念念有词的……
    在另一侧,则是守灵的钱家子女,约有十数人之多。
    夜渐深。
    突然卷起一阵恶风,吹得法场灵堂哗啦啦作响,悬挂的灯笼,有好几个直接被吹倒在地,灭了灯火。
    众人见状,不禁吃惊。
    盘膝坐在上首的老和尚,法号“空元”,白须寿眉,一脸慈悲相。本来微微闭合的双眼,猛地睁开,露出惊诧之色。
    便在此时,铿锵之声大作。
    却是他杵在一边的一根锡铁禅杖上的数个铁环,似乎被什么所惊动,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空元脸色大变,失声道:“怎么可能?”
    这一叫,各自作法的僧人们动作顿时为之一停,纷纷向他看来。
    但见空元跳起,伸手便将锡铁禅杖拿在手上。
    呼!
    恶风再起,裹挟着一团黑气,呼啸而来,看样子,是要钻进棺材里头。
    “邪魔,休得张狂!”
    空元法师大喝一声,圆睁双眼,禅杖抡起,作金刚伏魔神态,横扫而去。
    “滚!”
    恶风黑气中,有怪声叱喝。
    下一刻,空元禅师便如同被一股巨力打在身上,他身子往后摔出,摔出两丈余远。
    “师傅!”
    几个年轻的和尚赶紧跑去搀扶。
    但见那团黑气落在棺材之上,一闪而没。
    咯咯咯!
    厚实庄重的棺材先是一阵微微摇晃,随即那厚厚的棺材盖便一点点掀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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