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内呼呼喝喝,一众门客正在练武,练得热火朝天,十分认真。雪月岛的事已经传扬开来,闹得人心惶惶。与以往的邪祟传闻不同,这一次遭殃的可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不乏官宦子弟。如果说连他们都难逃毒手的话,那普通人岂不是更加危险?要知道老百姓们可不懂邪祟的目标口味,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惊惧,人人自危。武者们更是有着一副大难临头的感觉,为今之计,除了拼命练功,提高实力自保之外,别无办法。
    这些时日,城中出事,城外更是事故频发。根据不完全统计,已经发生了二十多桩祸事,死伤数以百计。这些人,大都是出行的旅客,或者要迁徙,想要从潘州离开的人。
    几乎每天都有驮负尸体的牛车进城,有着更多的死者直接就埋在了外面,数目难以估计……
    不知不觉间,人们本以为渐趋安稳的潘州时局,徒然变得诡谲起来。衙门方面,束手无策。而为了应付诸多事端,潘州九扇门的人疲于奔走,忙得焦头烂额,与此同时,人手折损得厉害,甚至到了晚上,都不怎么敢出来执行任务了。
    陈唐站在庭院中,目光冷峻,间或走过来,指点某个门客几句,纠正一些武功错误。那门客得了指点,练得更加勤奋了。在他们心目中,陈唐不但是门首,更称得上是“师傅”。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黄昏时分,夕阳如血,殷红一团,烧得半天红霞犹如鲜血欲滴。
    陈唐带着苏涛和付明金出门,要到城中走走。到了街上,见到两边人家店铺,有人在门口忙活,搬出纸钱纸扎人等物件,放好,然后就烧起来。
    有风吹来,吹拂起纸灰飞舞。
    “嗯,这些人家,难道家里都死了人?”
    陈唐眉头一皱,虽然不断听说祸事,时不时就传出哪家有人横死,甚至有门户被灭门的骇人消息,但现在所见,家家户户都在烧纸钱,这般规模也太惊人了。
    付明金忙道:“门首,这是中元节快到了,百姓循例烧纸。”
    陈唐一愣:“中元节?”
    “是呀,后天便是中元节了。这节日邪门,又称为‘鬼节’,传说到了那天晚上,百鬼出行,要到外面觅食。又有不少亡者会回家来,看家人是否孝敬,反正各种说法,极为邪乎。”
    付明金一五一十地解释道。
    “后天七月十五,中元节……”
    陈唐心中一震,这段时间忙于各种事务,他还真没有留意到这个日子的存在。
    付明金又道:“近期城中诡谲太多,人们生怕招惹祸事,于是提前焚香烧纸,进行祭奠,要烧好几天,希望那些鬼神享用了香火,就过门不入,自顾离开。”
    陈唐点点头:“原来如此。”
    心里却想着另一桩事,挥之不去。
    三人来到一家酒楼上,坐到临窗雅座,点了几样菜肴,当是晚饭,开始吃喝起来。
    民生凋敝,酒楼生意也不好,显得冷清。
    正吃着,就听到鼓乐喧天,敲锣打鼓,唢呐吹响,非常热闹。其中又夹杂着古怪晦涩的诵经声,仿佛谁家在做着红白之事。
    陈唐一怔,听到这鼓乐耳熟,便往楼下看去。过不多久,一大队仪仗队伍出现,足有上百人,看那服饰打扮,可不正是神莲教的装束吗?仪仗中抬着一具用白布盖住的神像,不露人前,但这并不妨碍两边人家纷纷过来跪拜,献上香火,人们蜂拥着,手里拿着钱,生怕抢不到似的,从仪仗中的野道人手中买来符纸,然后庄重地挂到自家门外。
    “厄难将临,大劫横空,神莲出世,救吾信徒……”
    依仗前头,一名法师手摇铜铃,高声诵道。
    陈唐几乎忍不住要拍案而起了。
    好一阵子,城中出现不少野道人,摆摊子画符,直如鬼画符一般,诓骗钱财。而为了求心安,倒有不少百姓花钱来买。除了买符纸外,一些被忽悠得晕头转向的,还花高价买了些“开光法器”,比如说一截桃木剑,一枚生锈铜铃,而或铁杵什么的。却没想到,这些野道人竟然都是神莲教派出来的,而今还堂而皇之地组成仪仗队伍,巡城吆喝,做起买卖来。
    受雪月岛的事影响,顾珩深居简出,提督学院没了多少声气,那么阎之峰主持的衙门呢?其与神莲教之间若没有便宜勾当,那才见了鬼了。正是得了某些允许,就连金禅寺,以及城中一些道观都装聋扮哑,不来干涉。又或者说,这些人默认是各做自家生意,谁也不去揭露谁的面孔。
    真是荒诞的时世呀!
    苏涛望着队伍,叹道:“这些妖道真好赚,走一圈下来,都得用几辆牛车来装钱了。啧啧,就不知道那些符纸法器,是否真得有用,能抵御邪祟祸害。”
    付明金摸了摸头:“外面都说开了,那些门口悬挂着神莲符纸的人家,还真没出事。如此一来,自然信者如潮了。”
    陈唐冷笑一声:“那些普通人家,自然没事。”
    付明金讪然笑道:“如此说来,当初不该练武。”
    陈唐目光一闪:“覆巢之下,有完卵否?草根蝼蚁,永远都是最受践踏的那一群。他们入不得眼,成不了妖邪血食,却早是别人的鱼肉,任人宰割。再说了,时候变了,一个不好,即使只得些微血气,也会被采集起来,聚沙成塔的。”
    苏涛与付明金听着,脸色沉重起来。
    陈唐夹了块肉,慢慢嚼着,说道:“鬼节将至,这两三天必有大事发生,你们都要打醒精神来。”
    “是。”
    两人齐声应道,不敢有丝毫怠慢。
    登登登!
    急促的楼梯声传来,随即一人急奔而上,见着陈唐,如见救星,一箭步就冲来。
    陈唐问道:“泉叔,出了甚事?”
    泉叔顾不得抹汗:“无忌门首,出大事了。那阎之峰和谭元联手,还有九扇门的人,说大人与妖邪勾结,他们带着人马围住了府邸,要来抓人。对了,他们还要抓你。”
    潘州时局,三家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显然,当某些事态发生变故,这脆弱的平衡一下子就会被打破,而作为最弱的那一个,顾家,自然会最先受到噬咬和蚕食。
    这个道理,陈唐明白,顾珩也明白。顾珩是官职在身,走不掉,本想安排儿女离开,却适逢变故,因此耽误了。而今,阎之峰等人终于撕破了脸皮,露出了獠牙。
    在陈唐看来,这一天迟早会来,雪月岛的事是一个导火索。大戏开幕,各路牛鬼蛇神,各班幕前幕后,也该一一登场亮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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