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坐在地上,靠着墙,胸口流着血。
    一个人站在墙边,看着地上生命渐渐流失的人,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你本名叫什么?”余惊鹊突然很想知道。
    “刚好姓朱,朱强。”朱管家笑着说道。
    余惊鹊救不了他,他没有安全的医院,余惊鹊现在不管送他去什么医院,他都必死无疑。
    他的伤必须要手术,不然是活不了的。
    而且看他的样子,已经没有力气走了,余惊鹊就算是想要送,都不知道送他去什么地方。
    “我现在要等着你死。”余惊鹊对地上的人说道。
    “你这样说,我忽然有些相信你的话了。”朱强很坦然,没有临死之前的恐慌,整个人好像已经看破了世俗一样。
    朱强有点相信余惊鹊,如果余惊鹊不是反满抗日分子,现在找到朱强,一定是第一时间叫人,第一时间打电话去医院,要抢救朱强。
    活着的人,比死的有用。
    余惊鹊要等着他死,就是等着他闭嘴,他自然明白余惊鹊的用意。
    “我是地下党。”朱强主动说道,因为说不说都一样,他快死了,他只是说出来自己的身份,或许可以让自己走的更加自豪一点。
    “你呢?”朱强对余惊鹊问道。
    余惊鹊没有开口,摇了摇头。
    “你很谨慎。”朱强的思路很清晰,或许是疼痛,让朱强保持了这样的思路清晰。
    “你很不谨慎,你有时间逃跑的,为什么不跑?”余惊鹊很好奇,这是他心里最不解的一点,他想要在朱强临死之前,问问清楚。
    面对这个问题,朱强突然间笑了。
    “你笑什么?”余惊鹊问道。
    “我有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朱强的生命在流逝,可是语气却没有太虚弱,或许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能讲讲吗?”余惊鹊蹲在地上,距离朱强不远,却没有靠的太近,他担心血弄到自己身上,不好和特务科的人解释。
    “我是叫朱强,但是我不是朱安鸿的同乡,我们也不是老相识。”朱强的话,让余惊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余惊鹊问道。
    朱强好像在临死之前,也想要说些什么,哪怕面前是余惊鹊。
    “朱安鸿的同乡,其实早就死了,不过他的妻子还活着,而且加入了地下党。”
    “我和她丈夫老了之后,一点也不像,但是我和他丈夫年轻的时候很像。”朱强说道。
    “然后就安排你假扮她丈夫,偶遇朱安鸿?”余惊鹊问道。
    “是的,她将他丈夫的事情都告诉了我,而且朱安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的同乡,所以我就取而代之。”朱强的话让余惊鹊明白,组织是安排他接近朱安鸿,想要利用朱安鸿,获取一些日本特务机关的情报。
    “她的妻子和朱安鸿同样是一个村子里面的,所以朱安鸿在见到这个女人和我的时候,就完全相信了我的身份。”朱强解释说道。
    余惊鹊开口说道:“你一直不撤离,其实是给她争取撤离的时间对吗?”
    “朱安鸿还不确定究竟是谁泄密,却也会默默关注我们,我如果要跑,我和她都跑不掉,所以……”朱强的话,说的谈定,听在余惊鹊心里却不是滋味。
    因为他觉得朱强是将自己生的希望,给了其他人,而选择了死亡。
    评价吗?
    不太好评价,这样的人很多,余惊鹊见过许多,每一次都震撼,却从来没有麻木。
    “后悔吗?”余惊鹊问道。
    “不后悔。”朱强的笑容,真的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余惊鹊看得出来。
    失血过多,朱强的脸色渐渐苍白,余惊鹊明白,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哪怕是回光返照,都不能让他和刚才一样,谈笑风生。
    “我现在完全相信你是自己人。”朱强笑着说道,大笑,笑的嘴里都流出血来。
    因为余惊鹊如果不是自己人,是不可能等着看着他死,是一定会救他,让他说出来有用的东西。看似矛盾的一句话,却一点也不矛盾。
    “可是我救不了你。”余惊鹊说道。
    “我不需要你救,我很快乐。”朱强的语气终于开始虚弱起来,余惊鹊知道自己留不住他的生命,自己不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也不是断定阴阳的阎王。
    “快乐?”余惊鹊嘴里念叨,这个时候快乐什么。
    朱强重重点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嘴说道:“在临死之前能看到你,我就快乐。”
    “我?”余惊鹊疑惑。
    “对就是你,看到你们在战斗,还有你们更加年轻的人再战斗,我可以死得瞑目。”朱强的话语,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渲染力和感染力,只是听在余惊鹊的耳朵里面,震耳欲聋。
    快乐?
    因为希望,因为他看到还有人在战斗,他知道自己死后,自己毕生奉献的事业不会停止,他就欣慰,他就快乐。
    “你是我临死前最好的礼物,可以让我走的安心。”朱强朴实的话语,这一刻冲击进余惊鹊的内心。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心里所想的不是自己一生中遇到的人,留下的遗憾,还有无尽的不甘。
    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还有没有人在战斗?还有没有人为了理想为了信仰奋斗?
    还有没有人,为了祖国的明天,顽强的反抗?
    这就是朱强,这就是他的心心念念,这就是他临死前最后的关心,看到有余惊鹊,他便放心。
    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他……
    “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自己拼过命?”余惊鹊对朱强问道。
    他感觉朱强其实有很多机会不用死,但是朱强都放弃了,他将生的希望留给别人,自己独自接受死亡的代价。
    “这就是为自己拼命,这就是我的路,我的道,我的信仰。”朱强的眼神之中,泛出制热的光芒,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双眼,重新焕发神采。
    “我快不行了。”朱强的声音,虚弱的让人害怕。
    每个人在生死弥留之际,只有他自己知道何时到了尽头,朱强说自己快不行,那便是真的快不行了。
    “你为什么要杀青木智博?”余惊鹊问道。
    “纪律。”朱强咧了咧嘴,如果这算是笑的话。
    他不会告诉余惊鹊,因为他不确定余惊鹊的身份,哪怕现在他知道余惊鹊是反满抗日分子,但是反满抗日分子也有不同的阵营,朱强不会开口的。
    余惊鹊不强求,转而问道:“有遗言吗?”
    “战斗下去。”朱强的遗言,还是战斗,余惊鹊心里苦笑,你就不想为你自己说一句,哪怕就一句话吗?
    “其他的呢?”余惊鹊问道。
    听到这句话,朱强的眼神陷入迷离,抬头看着天空,嘴里喃喃自语说道:“我想再看一眼,村头的老槐树,和树下站着的那位……”
    声音戛然而止,朱强给自己留了最后一句话,却没有说完整,不过余惊鹊知道,朱强的心里,或许已经完整。
    站起来,看着尸体,余惊鹊深深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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