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叫察哈尔人羞愧的是他们的大汗,在过来的途中林丹汗和他的家人们还是受到优待的,他们可以坐车,还有热食可以享用。

    但到了接近受降城的数里之外,所有人都被叫下车步行,也包括林丹汗在内。

    林丹汗还处于年富力强的年龄,走几里路对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大汗也没有太大的体力问题,最大的问题来自于心理。

    这个蒙古人的共主大汗,成吉思汗的血脉传人,此时此刻已经羞愧到无与复加的地步了。

    他和低贱的牧民一起步行着,身边是他的妻妾和儿女们。

    牧民们自觉的离开大汗的家庭几十步远,这样反而更加糟糕,因为相隔的这么远的距离范围实在是太明显了,这叫林丹汗一家子更引人注意,更加的显眼了。

    受降城相当的显眼,林丹汗都忍不住看了好多眼过去。

    大片的营房区,关押俘虏的栅栏区,沿河的房舍一直绵延不绝到大片的城防工事,鹿角拒马箭楼炮台一应俱全,夯土包砖的城墙带瓮城和城楼,这样的一座城池不是蒙古人有本事修的出来的,它的出现只能说明一点,蒙古人的地方已经为汉人所有,并且永久性的留下了这么一个相当宏伟和杰出的证明。

    哪怕是几百年上千年后,这座城只剩下断壁残垣,这仍然是每个蒙古人无法回避的景像,这里被占领了,彻彻底底的占领了。

    林丹汗流下泪来,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灰心绝望了。

    他听说过火落赤还有额麟臣还有却图汗等人的遭遇,还好,他们过的还挺不错。林丹汗已经准备安心被关押软禁,只要能活下来将来总会有指望。

    可是当他看到这座城池还有眼前这一切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志大才疏,眼高手低了。就眼下的这事情,就算再过几十年的苦心经营,林丹汗也不觉得自己能办得到。

    曾经的图门汗不行,俺答汗也不行,达延汗也不行。

    在指引下这几万察哈尔人如黑色的潮水般涌进来,分别站在指定的区域,很快,受降台下都是一片黑色和灰色的海洋。

    龙骑兵们骑马把这些俘虏隔离开,虽然这些家伙已经耗掉了大半的体力和精神,并且早就被打服了,而且赤手空拳,可是很难保证会不会有意外发生,龙骑兵们还是相当的警惕。

    一个龙骑兵军官策马慢慢走向前方。

    十几万人看着他,大量的军旗和军服还有人们的袍服,加上蓝天白云和绿色的草地,灰黑色或红色的建筑群落构成了一片绚丽无比的色泽图案,这是一副相当动人的图案,深入人心,很多参加过这事的人们在几十年后还对这样的场面津津乐道,银锭台吉根据现在的场景在多年之后进行了精心的构思,从而创作了一副名画《皇帝在受降台上》,就是根据眼前的场景绘制而成,这画成了一副名画,被后来的华夏奉为国宝。

    中间高大的受降台上,孙敬亭等人退后一些,张瀚一个人当风而立,微风吹动了他的衣袍,整个人都有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或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感觉,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敬畏感。

    蒙古人是敬畏强者的,他们也搞不出眼前这种庄重的仪式,对他们来说,太复杂和繁琐,他们根本就驾驭不了。

    对他们来说眼前的情形是庄严和令人悸动的,哪怕他们是被侮辱和伤害的一方都是一样。

    骑兵军官缓缓向前,是三十来岁的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眼神很锐利,整张普通的脸都变得生动起来。

    这是典型的军令司塘马传骑的形象,精明,瘦削,身体都很有劲力的感觉。

    “大人,”三十来岁的塘马策马驰近,一个漂亮的驻停动作之后马匹被带住了,然后塘马一个敬礼,朗声道:“最新的军报。”

    张瀚道:“直接口述报告。”

    “是,大人!”塘马又敬了个礼,然后大声道:“中路指挥使周耀报:我军对察哈尔部战事大获全胜,中路战役计七天打完,现已占领察罕浩特,由猎骑兵第二团负责驻守防御,猎骑兵第一团往西北方向,与龙骑兵第三团前锋人员汇合,彻底梳理边界地区。枪骑兵第一团与第二团沿进兵路线驻守,投降的察哈尔人先就进安置,就有丁口合计七万人,牛马牧群并未清点,俘虏人员决定先行押解来受降城的计有三万余人,其中有林丹汗并其妻妾,还有诸多察哈尔台吉,其部被我军兜剿,重要人员无一漏网!”

    “做的好!”张瀚大声道:“前方的将士们辛苦了,你们理应受到嘉奖,得到荣誉,我为你们感觉骄傲和自豪!”

    塘马汇报当然是用汉话,并没有刻意用蒙语,不过现在蒙古人通汉话的还真是不少,在塘马报告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做着同声翻译。

    眼前的一切都充满着庄重的仪式感,令人感觉到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

    高耸入云的高台,高高在上的人主,天可汗,和记的东主,大明的卫所指挥,名臣之后,成功的商人,现在则是征服者,草原之主,天空的雄鹰……

    无数人用仰慕的眼神看着这一切,听着张瀚的声音,这种高台是经过巧妙设计的,可以扩大人的声音,张瀚并没有太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但他的声音也是传播的相当广泛,加上人们的自觉传播,很短时间内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商团军的将士们再次欢呼起来。

    张瀚没有说别的事,直接先肯定和慰问了前方将士的辛劳。

    一如既往,没有变化,令所有的士兵和军官们感觉欣慰,骄傲和自豪也是理所应当。

    这就是和记商团军人和他们的统帅的互动,简单直接,但有尊重和情感,激动人心,也感染和温暖人心。

    人们都知道,底下就是奖励立功的将士,并不需要银钱赏赐,但会有集中的会餐和赐酒,会有军官们逐一向将士敬酒的环节,商团军在平时是严格禁酒的,只有在假期外出的士兵和军官才能饮酒,并且绝对禁止酗酒,一旦发现军官和士兵有酗酒行为就会被革除军籍。在庆功会上人们则可以放量畅饮,并且军官们会带头向那些表现优异的士兵敬酒。

    在这种愉快的环节过后,会有勋章发放,计算军功来给军官升级,给士兵升等,不一定会立刻提升职务,因为立功的人数不少,可是功劳就是功劳,记在那里,等排序也会排到更高的职务。

    所有人都有野心,这是一个风云激荡的时代,人们不怕流血牺牲,他们害怕的是跟不上时代的变化和追不上别人的脚步。

    特别是,很多人害怕叫张瀚失望。

    这不是笑话,而是真正的事实。

    张瀚的威望大到了叫他自己难以想象的地步了,种种事情的细节铸造出了如今完美无缺的形象,人们可能会嫉妒身边交了好运的人,但对真正的强者只会佩服和跟随,张瀚就是人们眼里真正的强者,值得性命交托的真正的上位。

    “请示大人,林丹汗并其部下,如何处置?”

    精悍的塘马军官仰面向高台看去,阳光有些刺他的眼,但他并不在意,两眼圆睁,努力看向张瀚所在的地方,高声请示着。

    这时孙敬亭走上前半步,高声道:“问着林丹汗,愿降否?”

    几十个护兵站在高台两侧,高声齐呼道:“林丹汗,愿降否?”

    几百上千个和记的官吏在高台两侧一起喊叫起来,很多人是满脸的怒容,仪式的庄重和威严感染了他们,使得他们感染了相当强烈的情绪。

    过万名和记的士兵也是一起高呼起来。

    整个过程很快,事前其实并没有太多次的演练,但人们掌握的相当娴熟老练。

    这种威势突如其来,令得察哈尔人和科尔沁人都相当震怖,很多察哈尔人在原地都吓的跪了下去。

    如果商团军人们愿意,在短短时间内就能把这几万察哈尔人全部杀光。

    他们干起来不会有什么技术上的难题,相当容易,并且不会受到严厉的指责,其余的蒙古部落,不管是贵族还是牧民都被征服了,他们绝不敢指责什么,甚至不敢稍微的表示一下反对和同情。

    在屠刀之下,什么反抗的声音也不会有。

    林丹汗继续向前走着,他身后是他的福晋和儿子额哲,他们都在看着他。

    四周的官吏和士兵在看着他,林丹汗还看到了高台一侧低一些的地方有大量的台吉们,其中当然有不少熟人,炒花这老不死的正瞪眼看过来,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炒花请他出兵帮忙一起打女真人,林丹汗当然拒绝了,他不想再为各部折损自己的兵马和声望了。他想的是兼并各部,壮大察哈尔人的力量,内喀尔喀人打输了正好,可以把这死老头子的部下和牧民们都抓过来……

    林丹汗到现在还记得炒花那失望的眼神,记忆犹新,老头子那张脸的表情也相当精采,有不解,疑惑,当然更多的是遗憾和隐隐的愤怒。

    距离很近,林丹汗完全能看到炒花的面部表情,老头子板着脸,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化的东西。

    扎萨克图汗多尔布,土谢图汗衮布,他们俩人的脸上明显是挤出来的笑容。

    还有一些陌生的贵族,他们其实多半都是达延汗的嫡脉子孙,彼此都有血缘关系,但几代下来,就算是亲戚也淡薄的很了。

    林丹汗看到了一个身量不高,脸上满是由衷笑容的小胖子,他知道那是张瀚扶立的新顺义王,新的土默特汗。

    林丹汗看到对方眼中的淡漠之色,对自己和察哈尔人的遭遇,这个土默特汗丝毫不关心,也不觉得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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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更三章,今晚有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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