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克一条条看下来,脸上的神情反而镇定了下来。

    其实这条约比一开始想象的要宽松许多!

    看来和记这边的人心里还是有数的,东印度公司的舰队是受损严重,也算是吃了大亏,但底子还在,军舰是没有了,凑起几十艘武装商船还是可以的。

    真是逼急了,再来一次海战,提防着帆浆船,未必就不能打赢。

    就算打不赢,这样一直打下去,那就是鱼死网破,东印度公司今年的业绩算完了,但和记能好过到哪去?

    就是第一条绝对不能答应,台湾和科恩总督着意的地方,潜力大,位置相当的重要,在福建和浙江沿海过来的船,哪一艘不经过台湾海峡和澎湖地方?

    不管是补充食水还是休整,或是避风,躲海盗,台湾的地理位置都是相当合适的,有这么一块地方,可以坐拥与中国贸易之利,还可以控制对日本贸易,这是一个黄金宝地!

    当然澎湖更成熟,位置更好,要不然荷兰人也不会先谋夺澎湖,退而求其次才是台湾。

    有了台湾之后才发觉是宝地,澎湖地方小,风又大,只有低矮的石头房子,也不好种粮食,只有种些豆子和蔬菜,百姓的粮都是福建带过来的,一般只有渔民才常驻岛上。

    荷兰人进攻过后,朝廷知道澎湖要紧,这才开始常设守备,原本的澎湖巡检司只是虚应故事,现在则是认真的防守了。

    台湾则不同,地方大,海边都是平地,气候宜人,十分适合种植各种经济作物,加上鱼多兽类多,特别是野鹿群十分庞大,整个台湾那么大,土人只有十来万人,人少兽多,荷兰人带着被强迫的土著到处打野鹿,烤鹿肉吃的都要吐了,鹿皮一年最多卖十几万张,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最高记录,可想而知这个时代的台湾有多么庞大的鹿群了。

    这样的好地方,和记要让出来,虽然事前有心理准备,宋克明显还是不能接受的。

    “别的条款可以谈,我们来了就是有诚意的。”宋克道:“让出大员和我们已经开辟的地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们可以和平共处,不一定非得打打杀杀的。”

    李平之差点笑出声来,这年头的殖民者大谈和平,不愿打打杀杀,真是黄鼠狼给鸡唱喜歌,怎么看怎么滑稽啊。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郑芝龙直接用荷语道:“别的条款还能商量,让出大员和你们修的城堡,这一条绝不容商量!”

    “别的条款也没得谈!”李平之不满的看了郑芝龙一眼,这厮虽然是在虚诈,但也太容易把自己一方的老底泄出来,做事太不谨慎了。

    郑芝龙心知自己有些孟浪,额头冒出了细汗,还好看荷兰人的样子还是被诈住了,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行军司这边,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指望荷兰人撤走……殖民者的脾气是吞下去了就别指望吐出来,况且论实力荷兰人比行军司这边还是高出一丢丢,实力不如人这帮殖民者都不好对付,何况他们的实力确实还强那么一点?

    今天搞这么大的场面,陆军亮相,兵雄马壮,工场,大炮,船场,各种规划,叫荷兰人看了个遍,为的什么?还不是给谈判增加筹码?

    这也是荷兰人自己作死,和记这边已经做好了上门谈判的打算,结果宋克他们自己就先过来了,这个机会常威和李平之怎么可能会放过?

    当然是抓住一切有利的东西,先从心理上先声夺人,给荷兰人一记当头炮,然后开出的条件当然十分苛刻,最关键的头一条就是要独占台湾,也是为了显示和记对大员势在必得的态度。而实际上,大员的争取只是一个烟幕弹而已,荷兰人为了保证大员和热兰遮城无事,对别的条款也就不会太较真了,而恰恰是那些不怎么吃亏的条款可以保证和记的蓬勃发展,用杰日涅夫的话来说,只要和记军司方面能保证木头源源不断的送过来,铁器帆具足够,两年之后,和记的舰队就是亚洲无敌的存在,那时候几十艘大军舰往大员外海一放,荷兰人能怎样?有条约又怎样,条约签定了就是用来撕毁的……不要说欧洲人重条约,也得看是什么样的条约,各国列强撕毁条约的事不要太多……

    “不管怎样,第一条不修改,谈判就不能进行下去。”宋克也很干脆,这个时候不顶,气势软了,谈判就真的成了投降了,想到上岸到现在一直被这帮中国人捏着鼻子走,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此时气势一上来,倒也真有点威风凛凛的感觉。

    可惜李平之也不是好相与的,当下就是站起身来,大声道:“第一条没得谈,这场谈判就没必要进行下去了,各位现在就可以返回大员。”

    “那你们要怎样?”宋克没想到上来就要决裂,当下气道:“难道你倘若是要谈判?”

    “谈判是谈判。”李平之拍着桌子吼叫道:“我们谈判,你们就是来签字的,要想成功,现在就签字,签字,签字!”

    ……

    “我的天,”孙敬亭隔着窗子观察着屋子里的情形,转头对着常威咋舌道:“李平之平时在行军司做事也是这种风格吗?”

    “当然不会。”常威和孙敬亭走远了几步,才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半响,常威才道:“这是李平之故意的,谈判技巧,先是安排些场景给这些红夷看,再用言词拿捏,这帮人才会以为咱们真的想要大员。”

    常威冷哼一声,说道:“现在才不会要大员,要了也拿不住。下一步就是等着战舰一一下水,一年时间,帆浆船不得用了,但我们的鸟船和火船会更多,近海我们无敌,到外海,我们两年内最少有十二艘四百吨以上到六百多吨的纵帆船,还有十艘六百吨级的盖伦船,加上三十艘的武装商船,东印度公司又怎样?两年之内,实力就不如我们一半,再打起来,我们少一艘补一艘,他们在咱们这就远道而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最多两年,大员我们就非拿下来不可!五年之内,拿下他们的巴达维亚,尽得其利!”

    常威虽然没有拍桌子,但声调也是铿锵有力,有一种令人折腾的自信和强烈的信心。

    自信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话,就更加令人折服和敬佩了。

    好在他对面的是孙敬亭,孙敬亭只是听的眉开眼笑,倒并没有太多虚火上升的迹象。

    “东印度公司一年能赚多少钱?”

    财务系统是在孙敬亭的领导之下,这一刻孙大人对地盘什么的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地盘来说,台湾正好和大同府差不多大,可是和记在北边掌握的草原地盘,最少有五十个台湾大,未来还会有更多更大的地盘,对常威惦记的那点地方孙敬亭不是很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金钱。

    “我给孝征兄算笔帐就知道了。”想起巨额财富,常威也是搓了搓手,满脸兴奋之色。

    “东印度公司在亚洲有三十五个殖民点,最大最稳固的是巴达维亚,刚到手的是台湾这边。但其在台湾经营其实已经有好多年了,现在仓储渐移到热兰遮城,在其移库时,我们发觉光是景德镇过来的瓷器就是八十九万件。生丝有十几万担,还有几十万斤的茶叶。在其利润点中,日本排第一,台湾排第二,去年他们运回国的利润光是台湾一地提供的利润就是三十万荷兰盾,价值七十万两白银,这光是台湾一地的利润,只占其总利的两成不到。其公司不仅运我们的生丝,茶,瓷器,还有陶器,黄金,也不光是把我们的货运到欧洲卖,还将生丝卖给日本,日本货卖给咱们,同时把锡兰的香料,胡椒,麻布,棉花,锡,黄金,卖到日本各国或是运回欧洲,他们卖给各国金属和药材,也有各种工业制成品。去年一年,其公司卖给安南,缅甸,锡兰,印度,波斯,阿拉伯的瓷器就是三百万件,一年的总利超过五百万两!”

    孙敬亭听的眉飞色舞,简直开心的要叫起来。

    什么是转机,这就是转机!

    这时他才对张瀚提前数年在台湾布局感到心悦臣服,心里的最后一点怀疑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年最少五六百万银的纯利,加上台湾行军司原本的收入,就是说两年到五年左右,台湾这边的收入可能会与军司总收入持平,甚至有所超过。

    到那时,一年一千四五百万的岁入,可是比大明朝廷还要多好几百万两啊……

    孙敬亭感觉自己有些不行了,头有些晕,有点儿站立不住的感觉。

    “台湾行军司的情报工作做的不错。”孙敬亭定了定神,夸奖起行军司的军情部门来。

    “这事是蒋奎掌总,何斌去年年底调入军情部门,帮了蒋奎不少忙。”常威一笑,点评道:“何斌原本就是细腻小心的性子,在平户和吕宋都呆过多年,巴达维亚也去过,人头熟,关系人脉多,所以掌握起情报工作来很便利,这半年来,我们对东印度公司实力和布局的了解是突飞猛进,他还是立了大功的,所以我已经向军司方面报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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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有点日本人吆喝李中堂签马关条约的感觉,要是历史上真有这一幕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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